整场酒宴，李青原默默看着慕华璃。

就这么看着她那难得一见娇娇怯怯的模样，一直看到月影东移。酒宴丝竹渐渐淡去，红烛也烧没了一半。

真是奇怪，整场宴席明明没有半滴酒，他却莫名有了一丝微醺之意。

……

犹记离开京城那日，是个肃杀的满月，雪地都被照得明亮。

而今一个月过去，天上之月再度变得圆圆胖胖，像个饼。

这一个月，犹如一场幻梦。

宴席终了，他送她回房。

两人默默并肩而行，他一如既往沉默又笨拙，不知如何开口同她搭话。而她倒是没有再在单独于他面前时继续佯装娇弱，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走得实在有些缓慢。

“……”

许是因为冬天寒冷，夜晚庭院的青石上结了霜，她初来乍到走不稳。

他垂眸，怪自己疏忽，想要手臂借给她抱。

可暮色沉沉、月下清辉。他刚轻轻动了动指尖，视线落在她身上时，却是她主动避开了眼神，偏过头去不肯看他。

李青原抿了抿唇，垂下手臂，眼神几乎是顷刻黯淡。

可还未来得及胡思乱想，只觉衣袖微微一沉。

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明月，慕华璃拉着他的衣袖时，也几乎用他乌色的衣袖遮住了半张清丽地脸，同时还分明故意地咳了咳。

“李青原。”

“嗯？”

她声音很小，他很少见她这副样子，不由停下脚步。

“我适才那般造作，只、只不过是，”她一半躲在他衣袖后面，小声道，“觉得我若那样做，或许你府上众人更加喜爱我。”

“……”

“毕竟一般家中长辈，应该都会希望家主的妻子能是一位斯文乖巧、温婉动人的大家闺秀。我怕，咳，我若过早露出平日本性，会吓着他们，亦会让君侯脸上无光。”

她说着，还努力一脸认真地抬起眼来，作证自己的一本正经。

皓月当空，银光如水，洒在大地上。

她对上的却是李青原一双沉如深邃湖泊的黑瞳，清澈而幽深。破碎的月色洒落在他的眸中，勾勒出成点点星辉。

他看着她，狭长的眸中隐隐浮荡起一丝无奈与柔和，却又转瞬即逝。

而她则一瞬睁大了眼睛，难得结巴起来：

“李青原，你、你刚才……你笑了？”

她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

虽然他以前也曾对她笑过，但过去的那些强颜欢笑，又哪里真正做得了数。唯独这一瞬，尽管只有浅浅一瞬，却仿若冰消雪融、万物复苏。

看得她都有些晕乎乎的。

原来李青原微笑起来，是那样的啊……

虽然只有刚才一瞬，那感觉却好像是栽种了许久的植物终于破土，无比坚硬的壳子终于被她撬开了一点点缝隙。她心动于总算好像有一点点看到了原本的样子，虽然只有片刻而已，但足够让人屏息凝神。

但是，为什么。

她又再度不懂了，晕乎乎问自己。

他在笑什么呢？

明明相处也有一个月了，她自诩聪明，却似乎永远弄不懂他——往日里她拼命试着哄他开心，得到的结果从来不算好。可是此刻呢，她说了什么，有哪一点点好笑了？

……

李青原垂眸，克制地抿了抿唇。

但谁让她，实在是诡计多端……却又一如既往地有趣。

“无妨。”

他看着满院落月色下的雪：“在这里，如何，自处。一切，随你，心意。”

那么多年，他太了解她。

很清楚她又是在一本正经对他胡说。她才不会仅仅为了讨得众人欢心就愿意做低伏小，她这副样子，定是又在谋划着什么别的事情。

但即便知道是这样，他又能怎么办？

“……”

他喜欢她，本就是喜欢她这般性子。

所以他笑，同时又觉得无奈。即便是小时候，她在他眼里也一直是一肚子的小算盘、不达目的不肯罢休，永远满脑子奇思妙想的点子，永远在鼓捣和折腾的路上的这副样子。

记得他那时很讨厌她。

可即便讨厌，目光也忍不住一直被吸引。

慕华璃的房间，是侯府三进院子西厢房。而李青原的卧房，则是四进院子的正房。

毕竟还未成婚，不住一起才是正常的。

在房门口分别时，两人各有踟蹰，似乎同时都想说些什么。

慕华璃：“你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