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阴营原本进仪方城时，所带车驾不过几辆。

谁能想到如今出城，却是浩浩荡荡几十辆车马，鼓鼓囊囊的包裹被绳索紧紧绑扎，可谓满载而归。

烛阴营的将士可都是一个个亲眼看到这成效的，简直无话可说。

只能默默感叹这君侯夫人也太厉害了……

空着手来的，结果带了那么东西去贺兰。这，咳，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自己挣嫁妆”？

“仪州这回赔了咱们差不多得有，一整年的朝廷拨款吧？”

“何止，远远不止，听闻咱们夫人这一趟可不止让他们掉了一层皮，而是生生刮了一层肉，好多油水啊。”

“即便如此，仍旧是他们仪州有错，咱们贺兰占理。站着理直气壮就把这么多钱给抢了，咳，是挣了，嘿嘿。”

“都是仪州活该，这一次本也就是让他们把之前几年欠咱们的全还回来罢了。你可别忘了，那次他们从背后坑咱们，咱俩差点一起冻死雪地上！还以为这笔债讨不到了呢，还是咱们夫人威武，让他们连本带利还了！”

“不仅还了，还有的赚，想想这以后的日子可好过。到时候君侯打仗，夫人搞钱，她又什么都会，咱们在外头再也不用担心补给不足了！”

众人越说越感慨。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懂了，真的怪不得他们君侯明明平日里不近女色，却偏偏看上她，无论如何力排众议非要带她回贺兰！

也真不怪他们君侯发疯。这种漂亮有本事又招财的体质，谁不当个宝一样喜欢啊？

众人也不免对李青原更加羡慕：“君侯果然高瞻远瞩，我如今总算懂了，娶此女到贺兰实在是不亏。唉，要是我未来媳妇有这种本事，为她死了都心甘！”

“你就做你的美梦吧！”

“不过咱们君侯倒也有意思，之前夫人低调着不显山不露水时，乌帅背地里说她，他倒是护得那样紧张。如今夫人好计谋，有了这般成就，咱们君侯倒是一副沉着淡然的模样了。”

“咋是这样的呢？这要是我老婆，几天给家里挣来这么个金山银山，我肯定给她当财神娘娘供起来！天天抱着亲、不放手！”

“嗨，你懂什么。咱们君侯什么人啊？君侯是文雅人，哪像你爱财如命，夫妻恩爱是私底下的活计，自然不需要总是外露给旁人看嘛。”

“不不，我倒是觉得外露挺好的。就像来时一样，如胶似漆不好么？气死仪州侯，让他吹胡子瞪眼嫉妒不已，又何必给那种人留面子？”

马之车上。

“哇……”

兔绒软垫，是一片白色的柔软的模样。

李青原专程为她弄的，因为心疼她一身瘀伤，怕她颠簸时会痛。虽然前两天他叫人采买时，慕华璃就听见了，眼下还是有点受宠若惊的表情。

这个人。

她转眼看了他一眼，他的眸子还是盖在鸦羽般的睫毛下，一如既往清清冷冷的的表情。

有的人……真是一向如此。

明明懂得在细节处照顾别人，却似乎永远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慕华璃不禁想起那日重逢。

他冲过来抱住她，看着她身上的瘀伤，眼底浮现一丝戾气。

但其实，她那时也挺想吼他——是，她是最后在宣风榆那搞了一身淤青，可除此之外剩下的日子，则每天都是吃好睡好，整个养得漂漂亮亮油光水滑的。

反观李青原呢？

明明好好待在仪州侯府，怎么会瘦了那么多啊！沉重的黑眼圈憔悴得要死不说，甚至她抱住他时，伸手摸他黑衣下面的腰，薄薄的一层硬实肌肉下都摸到了嶙峋的骨头！

唉。

说可气，到底谁更可气。

有些人可真会作践自己的身子。她那时候在温泉里吃着糕还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可见也并没有担心错！果然，墨玄域马上就跟她告状，这个人在她不在的几天特别不乖，饭也不肯吃，药浴也不肯泡！

什么人啊这是？

好在，在仪州的最后两日，在她的看管逼迫下，他总算肯好好吃饭了。也乖乖去泡浴。好容易眼见着养回来一些精神。

可今日，却又不知怎么了。

启程之后，李青原似乎心情又变得有些阴沉。

一路异常地沉默，而且看起来十分疲倦萎靡、精神不佳。

慕华璃暗自寻思，应该不是她哪里又惹了他吧？她这回可真的什么也没说啊，何况他还给她铺了软软的兔毛毯子呢。

那是为什么？是他身体又不舒服了么？

说不定还真是。

于是她上了马车，就开始暗戳戳用小壶烧水。

李青原：“……”

好容易一壶快烧好，慕华璃殷勤地想倒腾她那些鹿皮酒袋。正忙活着，只听李青原轻声道，“阿璃，不必。”

她闻言，抬眼认认真真瞧他。

日光透过马车的车棱，打在李青原本就苍白的脸上，一瞬几乎白的透明，就连一向漆黑的墨玉眸子，都变成漂亮的水烟色。

却仍旧是无波无澜地疏离。

那样几近空白的神色，让慕华璃不免有些茫然。

她只能暗中更加睁大眼睛，努力仔细去辨别出他眼中底层的情绪。

她说：“什么不必，贺兰比仪州更冷，虽然已经近了，但还有两日的路要赶。墨玄域又说了药泉虽有裨益，但一时半会也没办法根治你的病。既然如此，自然要未雨绸缪，有备无患。何况你中间药浴还断了几日，万一没能巩固又复发了呢？”

他垂眸，“嗯”了一声。

“……”

“君侯？”

她实在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抱着暖暖的酒袋过去，问他：“怎么了呀？”

慕华璃不知该怎么形容。

其实非要说的话，李青原此刻的表情绝非冰冷。甚至见她过来，还微微勾起了唇角，勉强牵起一丝像是浅笑的表情。

还不如不要。

太过牵强……和苦涩。

慕华璃就更是不懂了。她目光真切，声音柔柔的。这么多年人生，第一次待一个人，小心得像是对待生怕吓着了的小动物。

“君侯，到底怎么了，能跟我说吗？”

李青原垂眸。

“你，不必。”半晌，他道。

“什么？”

“为我，做这样，多。”

“嗯？”

她真的一头雾水。

她再一次觉得，她实在是不懂李青原。

慕华璃在她原来的家中，一贯的习惯就是只要做得好就会得到奖励。每次她学会了一样新本事，或者做好了一件父亲交代的事情，就一定会有一段时间非常众星捧月、无法无天的好日子过。

可在李青原这里呢？

她短短几天，帮贺兰挣了那么多白花花的银两，外带十几车的东西与各种合约，她的功劳不大么，不够让李青原开心个几天的么？

为何他这么快又沉郁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