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妄言这次倒是难得的没有过度为难她，一只玉书筒直接丢到她手中。

慕华璃接过，当场打开，书筒内纸张墨迹陈旧已经泛黄。

她小时候见过殷仙医的亲笔，虽记忆不是很清晰，但她此刻对着烛火，琉璃色的眸认真得眯起来看了一会儿。暗暗觉得至少觉得药方上的笔迹，大体看来还是很像殷仙医字迹的。

烛火下，卓妄言一双茶色的眸，定定看着她被火光照亮美丽的脸，幽幽一笑。

“但是，便是真的药方，从我手中给出的东西，小姐又还敢用吗？”

慕华璃不卑不亢：“能不能用，我会多找些医者看验过，再做分晓。”

既药方已经拿到，慕华璃根本不愿久留，拱手便要告辞。

“慕华璃。”

“像你这样女子……最好年华委身于李青原，真就甘心？”

烛火明灭，慕华璃回过头眸光明亮。

“镇远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阿璃倘若这都不能知足，这天下没有我能嫁的男子了。”

卓妄言见她不愿入座，倒也没有再逼她，只兀自轻笑了一声：

“但你明知道李青原的身体，多半活不过三五年。你并不是个做无用功的性子，又何必为了他得罪那么多人。”

“……”

“尤其是风榆，难得他原本前途无量，又那样喜欢你。”

“你便是不中意他，为将来计也未必一定要如此驳了他的好意，不是么？”

“……”

慕华璃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甚至她一时不能弄清，卓妄言是认真的，还是在跟她说一个天大的笑话。

宣风榆喜爱她？一个从小看她不顺眼，一直在找她茬，甚至说不定还是当初在郁成修面前添油加醋把她害到如今这般田地的罪魁祸首，甚至前几日差点想杀她的人会喜爱她？

这话实在荒谬。

也不知道这兄妹三个，到底怎么回事。简直一脉相承，一个赛一个的思路清奇。

“君侯误会了，阿璃与宣风榆，从小并没有那样的缘分。”

她微微欠身，只想走。

卓妄言却勾起唇角，又叫住她：“如此说来，你与李青原，倒是有缘了？”

慕华璃：“是啊。既是命该如此，阿璃眼下只想好好照顾君侯身体。至于仪州侯所说的寿数问题，既前仪州侯也有寒疾亦好端端活到了古稀之年，阿璃并不十分替镇远侯担心。”

卓妄言：“此处四下无人，小姐就算不愿坐下喝杯茶，倒也不必与在下这般虚与委蛇。”

“……”

“……”

慕华璃叹气：“君侯若没别的事，阿璃真的告退了。”

背后，卓妄言幽幽道：“仪州的菟子黛，其实有一些办法可以快马加鞭不到两日送去贺兰烛城，大多不会腐坏。”

慕华璃停下脚步。

“用这个办法换小姐一句实话，换得来么？”

换一句实话。

这一刻，简直那日她与宣雪蒨重逢之时再来一次。

慕华璃很清楚卓妄言想听什么。

无非是要她向他承认，她对李青原另有所图、并无真心。

这世上之人果然多种多样，难以互相理解。慕华璃想着，倘若她自己是仪州侯，此番被坑成这样，一定会痛定思痛早早清醒，反省自己一直以来因小失大酿出的种种恶果。

而不是还有心情在这里沏茶，还有心思向她讨要这么区区几句毫无意义的鬼话。

有什么用呢？

哪怕得到肯定的答复，无非是能满足他高高在上的脆弱好胜心罢了。

可笑的是，偏偏卓妄言要的好像就只有这个。

似乎只要她肯承认这么一句，他这段时日的失算、所失去的一切就是值得的。

慕华璃真心不懂。压李青原一头真就那么爽吗？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她倒是不担心他给她设套。

如此幽深的厅堂，确实四下无人。何况她已早有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前科，也不必担心又有人给李青原学过去。

他开出的价码在她看来是够的。

……她当然可以像之前对宣雪蒨那样，随口胡说几句，哄卓妄言开心。

但是。

但是啊。

她垂下眸，眼前浮现那日她拉乌允对峙，病床上李青原的模样。苍白、颓丧，一如既往的温和之下包裹着的，隐忍之后仍压抑不住的难过。

那日之后，两人再未提起过那日之事。

可她从此知道，她的一些言行，无论是不是在他看得见、听得见的地方发生，都有可能真真切切地伤了他的心。

“……”

慕华璃深深吸了口气。

“我一向知晓，君侯与镇远侯互有偏见，相处得不好。”

“但有些事，华璃仍旧无法不实话实话。”

“华璃是真心爱重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