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州，侯府。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卓妄言“啪”的一巴掌打在宣风榆脸上。

男子英俊的脸庞瞬间几道清晰的指印，唇角也破了。厅里都是人却没有一个替宣风榆说情，除了宣雪蒨大哭着试图冲进人群。

“表哥，表哥，求您饶了我大哥吧，呜……呜呜！”

“把她带走。”卓妄言脸色阴沉，“崔和光人呢？赶紧让崔和光将她带走！”

“宣风榆你有没有想过，绑架贵女，辱我仪州声名，以后让我仪州在贺兰面前如何交代？我卓妄言恨不得从来没有你们这样的表亲弟妹！”

宣雪蒨被卓妄言的阴鸷严厉吓坏了，一双茶色的大眼睛雾气失神，身子摇摇晃晃：“呜，呜呜呜，大哥……”

宣风榆心如刀绞。

但他只能咬牙闭嘴承受一切，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说。

……

醍醐灌顶明白过来的一切，简单而又残酷。

烛阴营抓到了尤钦，人赃俱获，清楚确凿，仪州不得抵赖。

但尤毕竟钦分量太轻，不够格做仪州侯的替死鬼。

事情闹得这么大，仪州若不赶紧抓出一个更有分量的“幕后主使”去抗下一切罪名，根本无法对贺兰交代。

在弃卒保帅的情况下，谁的分量足够，足够代替仪州侯扛下所有罪责，让贺兰勉强能够满意呢？

是他。

州侯一人之下的仪州刺史，卓妄言左膀右臂和的表弟。

……

此事旁观者看，替罪羊简直舍他其谁。

偏偏他竟懵然不知。整个卓氏也都早早站在卓妄言身后帮他出谋划策，共同敲定如何引他入瓮的办法。

那办法其实十分的拙劣，无非是卓妄言那一场悲叹“身为州侯却无依无靠”，激他去寻慕华璃的人偶戏。也就只有他愚蠢，还会认真心疼表哥，心甘情愿走入一场仪州与贺兰心照不宣的圈套合谋。

也不想想——卓妄言可是卓氏单传的男孙啊，举全族之力供养他一个，他怎会无依无靠？

真正无依无靠的到底是谁？

失了父母，不得已千里迢迢投奔姑丈家的他，和他妹妹宣雪蒨！

如今，大厅上，他被千夫所指。表兄当众甩了他一巴掌，说一切都是他私心作祟，因从小觊觎镇远侯夫人才会出此下策。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所有脏水泼给宣风榆一人，就像是当初对待尤钦一样。

卓妄言痛心疾首状：“但即使如此，你也我亲表弟啊，我万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一侧，祖母卓老太君亦冷眼旁观，怀中还抱着泪水涟涟的宣雪蒨。

苍老的手抚摸宣雪蒨的头发，如同一只枯瘦的吊绳吊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抓给宣风榆看着。

他是卓妄言的奶奶，亦是宣风榆的祖母。

但孙子和外孙，毕竟亲疏有别。

她望着宣风榆时，目中不仅没有丝毫慈爱，还满是威胁。

只有妹妹宣雪蒨是真心替他落泪。

她那么单纯，多半还以为慈祥的老祖母此刻也是被逼无奈。她又怎么能想到，本来就是老祖母和全族一起合谋，故意牺牲了无依无靠的外孙，来保全嫡孙呢？

而他这个被牺牲的祭品，还不能说话，不能辩驳。

“宣风榆，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默然摇头，为了保全妹妹，不能有话说。

大概此刻唯一的庆幸，就是这一场凌迟一般的审判，贺兰那边虽墨玄域乌允等人都在，但李青原和慕华璃没有来。

她没有来围观他的惨状。

可他却也知道，她没有出现，并不是为了保全他最后的颜面。

她根本就不在乎他。

那日，李青原射了两箭。而之后策马过来时，近了看清慕华璃身上脸上伤痕累累的惨状，当场暴怒，又冷着脸险些扼断他的喉管。

而那之后，镇远侯就闭门不出，只顾陪着夫人疗伤。

他越是不露面，仪州这边越是战战兢兢。虽然明知道不是多严重的伤，还是害怕仪州又借题发挥，这短短两日审判他，又不知送了多少金银物品、合约文书，事事处处对贺兰陪着小心。

赔偿多不胜数。

各地送往贺兰粮草物资全程日夜不检的通行证，仪州所有城镇道路对贺兰商贾游人无碍放行。以及粮草、炭火、药材、漕运支援等等，要仪州送烧砖给贺兰盖房子，还外加倍赔偿之前数年克扣、延误边防物资的损失。

就连宣风榆的前途，也是赔偿其中一环。

仪州刺史是朝廷亲封，但卓氏会逼他称病辞官。

在此之外，慕华璃还想要一样东西。

当年寒疾的药方。

鹤老虽多年负责寒疾药方中最重要的一味药材菟子黛，但整个药方如何，他年纪老迈已经有些记不清楚。

但他告诉慕华璃，药方一直在卓妄言处保管。

此事。卓老太君也不敢不答应，赶紧告知卓妄言去誊抄药方。结果卓妄言磨磨蹭蹭誊抄了一整天，才派崔文月过来带话：“仪州侯说，药方已经准备好。”

“只是州侯还说，他想要夫人亲自与他单独见上一面，才肯心甘情愿将药方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