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月在一旁默默看着。

从卓妄言醉倒开始，就悄然退出会场。

因他除了是侍卫长，今夜更有监视的任务在身，迅速换了一身夜行衣。

夜风寂然。

仪州侯醉倒以后，众人也都喝得差不多，宴会自然不久也就宾主尽欢地结束了。崔文月盯着镇远侯携夫人上了马车，月影拉得很长。

一路不远，两人很快回到药泉山庄。

今夜镇远侯夫人确实喝了很多，崔文月暗暗算来，至少三斤五斤？

仪州侯都被喝倒了，可下了马车，这镇远侯夫人竟然依旧脚步一点都不飘，怎么做到的？

他继续观察。

下车后，月色苍白落在镇远侯脸上。他的半张脸在阴翳之中，依旧情绪并不怎么好，甚至看起来忧心忡忡。

他停下脚步，与夫人说了什么。

声音很低，崔文月听不清。

而慕华璃也停下来与他言语，两人似乎又开始争执，情状与宴会前的争吵相似。不同的是，宴会前有一段，是说着说着，镇远侯气得直接转身走了，而夫人不依不饶在后面追着他一直说。

而此刻，月色暗淡。

倒是夫人先气跑了，李青原在身后试着拉她的衣袖。

月影迁移，照着他略微颤抖的指尖。几番僵持，最后终是李青原低下头，像是彻底认了错，拉起她白皙的手带着她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

不止崔文月愣住，君侯夫人也愣住了。

她抽回手，似乎有些发抖激动，声音骤然高了些。可明明冲他吼了两句，再伸出手，却是重新抚上他刚才被打疼的地方。

月色旖旎，淡淡氤氲。

她伸出手去，掌心向上，李青原迟疑片刻，将手覆上去。

继而她握着他的手，轻轻凑过去抱了他一下。

很轻的一下，李青原像是叹了口气，抬起手又没有碰触她。

随后镇远侯被他牵着，一路乖乖的，进了房中。

房门关上了。

崔文月：“……”

所以，这是终于吵完了，和好了么？

真想知晓他们究竟吵了什么啊。他叹了口气，在树上伸了个懒腰，待到惊觉空气中一丝异动，已经迟了。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身后有人捂住了口鼻。想要挣扎，腰间更直接被利刃抵住。

“别动。”

那一夜前半夜，宴饮结束，众人多少带着酒意去安睡，仪方城中一片安静祥和。

却在凌晨时分，东方露出鱼肚白时，破晓骚动打破宁静。

“抓刺客！抓贼啊——！”

“快抓贼，有贼人去了药泉山庄！”

什么？

仪州侯府中，第一个惊醒的人是宣风榆。

他人还在密室狱中，立马疯狂晃动绳索：“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

看守狱卒自然知道此人既是仪州刺史又是州侯表弟，不过是一时兄弟阋墙惹了州侯生气，才被关在此处而已，哪敢怠慢？

连忙出去打探一番，很快就带回了结果：“大人，听闻是有一伙贼人闯入药泉山庄，将镇远侯夫人抓走了！”

宣风榆：“你说什么？”

他的脑子嗡了一下。

卓妄言竟然真这么干了？！

确实几天前，卓妄言不曾隐瞒，与他和盘托出了全部绑架计划。只是宣风榆始终认为此事太过不磊落，为此两人争吵，他也因此被关入地牢“反省”。

只是宣风榆本以为，经过他的强奏力争，冷静一夜后，卓妄言应该多少会改变主意。

就算不改变主意，原计划也是等到镇远侯夫妇在仪方城的第三日或是第四日，烛阴营对他们彻底解除防备，再实行计划。

可卓妄言他怎么会……在第一夜就这么快下手了？！

混账！！！

如此不管不顾肆意妄为，想干什么啊？！

另一边，卓妄言因昨夜酩酊大醉，至清晨仍一身的酒味，正满脑嗡嗡，头痛欲裂。

半梦半醒昏昏沉沉间，有人在一直晃他，晃得他直想吐：

“君侯，君侯，您振作一点，快醒醒！大事不好，有山贼凌晨闯入药泉山庄，将镇远侯的夫人抓走了！”

抓走了……呵。

眼前再度浮现宴会时，她举着酒杯，对他嫣然一笑的模样。又有梦境，她浑身被绑着，像是一朵沉睡的玫瑰，安静躺在他密室的大床上。

卓妄言甚至都没有能够掩藏表情，自顾自露出一抹笑意。然后再度坠入黑甜。

又睡了片刻，他忽然深吸一口气，陡然惊醒！

“你说，抓走？谁被抓走……什么时候？”

“就是镇远侯的夫人，被闯入的山贼抓走了！烛阴营的人都去追了，这样天大的事，咱们侯府也得赶紧有所动作，万不能袖手旁观啊！”

“……”

“……”怎么回事？

卓妄言后背骤然冰冷，酒都醒了一半。

假扮山贼绑走李青原新欢，确实是他的计划，这计划甚至是早在他还没有见到慕华璃本人之前，就已定下了。

在卓妄言看来，此事可怪不得他心思阴毒——本就是李青原抢走他的女人，又屡屡挑衅他在先，是李青原先逼得他忍无可忍。

所以，他也以眼还眼抓走他的新欢，糟蹋她，毁了她，让他难受、让他痛心疾首。

一切都不过是非常公平地报一箭之仇而已。

反正，只要最后不弄死那女子就好了。留她一条命，事关女子名节，想必烛阴营那边一定也不会大肆声张。

既不能大肆声张，自然也不好细细追查。

当然，这个计划在他昨日见过慕华璃之后，尤其经过昨晚的宴会，暗暗有了一丝细微变动——

他本想的是，把她丢给宣风榆，或者别的什么人糟蹋。

毕竟他卓妄言也很挑剔，不是什么女人都肯要的，即便痛恨李青原，倒也没有那么促狭的心思，非要亲自玩一通他的女人。

可昨夜以后，他却来了兴趣。

那个女人足够美，又足够多变有趣。怪不得表弟喜欢。

而今，他也被引起了兴趣。想要亲自攀折这朵带刺的蔷薇，看看她是不是如表面看起来的一样火辣够劲。

但毕竟烛阴营也不是全然的好对付，他自然也要有所铺垫有所准备，才能天衣无缝万无一失的计划。

因而原本的计划，至少得是明日，或是后日或大后日……

到时他先用李青原关心的寒疾药方或者商讨两州粮物运送等由头，总之是李青原和烛阴营定会关心的事情，将这群人笼在身边。

再唤宣雪蒨或者别女眷招待慕华璃，诱她一起出门赏雪。

这样两方彻底分开，到时行至城外，则会有一支他早年秘密培养的十几人死士精锐，作山贼打扮，一举将慕华璃掳走。

仪州地界本就多山，加之近十来年世道不好，灾疫频出，百姓收成欠缺、饥寒交迫，渐渐山区林地之处一些百姓就以抢掠匪盗为生，直至后来干脆落草为寇。

这些山贼，许多常年劫掠、盗窃无恶不作，抢夺商人的财物、勒索富豪的财产、甚至抢掠妇女、掳走幼童等等，又常常更换山头，来无影去无踪。

其中不乏有一些已然势力壮大，甚至打出教义旗号的山头势力，比如岐山当地百姓的噩梦“三两金教”等。

这群贼人，一向无法无天、什么都敢做。最初还只是山间越货，近一两年来，入城劫掠孩童女眷的事情都开始频有发生。

正因如此，卓妄言才完全可以将绑架之事栽赃到这群山贼身上，不会引人怀疑。

他原本想的是，玩几天后再将人放回，到时若烛阴营自认倒霉，也就罢了。

若是烛阴营气不过，再跑去剿匪，那就更棒了。那才更是一石二鸟。最好是烛阴营直接将仪州最让他头疼的“三两金教”给剿了，他不费一兵一卒坐收渔利。

……天衣无缝的打算。

那十几人精锐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定会做得干净利落。

而宣雪蒨只是招待带好友出门赏雪，也根本不晓得会有“山贼”，大不了到时做戏做全套连她一起绑走几天。

地利人和，只待天时。

可问题是，眼下时候明明还没到，他根本还没有发令行动！属下怎会擅自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