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风榆呢？尤钦呢？”他吼道。

“他们……人在哪？还有崔文月，人都哪去了，统统给我找来！”

事情蹊跷，卓妄言整个脑袋青筋都突突跳，努力尝试捋出事情突然脱出掌控的各中缘由——

问题最有可能出在目前的死士头领上。

原本他最初选定的这项计划执行人，当然是自家表弟宣风榆。毕竟整个死士精锐营，这些年都一直是宣风榆在私下训练的，也最是听他差遣。

可谁成想宣风榆这人，竟会是纯情得可耻。

喜欢的女人送他床上他都不肯。还满口迂腐假仁假义地骂他卑鄙，卓妄言怕他坏事，才不得不把他关入牢中让他醒醒脑子，而暂命宣风榆的副将尤钦待命。

但他也就只是命尤钦待命而已。

他可没有让他大半夜的急着去抢人！何况按说尤钦那人一向谨小慎微，绝不像宣风榆一样偶尔还敢跟他龇牙伸爪子。

应该绝不可能突然抗命才是。

所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很快，宣风榆就被从州府地牢里给提到卓妄言面前来了。他虽仍被绑着，倒是一如既往不知好歹，见到卓妄言就先红着眼冲他吼：

“表兄，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真做出这种事！你怎么能，你……实在是糊涂！”

“你把她如何了？她此刻在哪，趁着还没闹出大事赶紧把她放了，快！此刻收手还来得及！难道你真要为一己争风吃醋，置仪州于万劫不复么？”

看来，不是他。

卓妄言目光微沉。宣风榆这个反应，此事多半不是他因情所困，为护那女人从中作梗坏他大事了。

可虽然不是宣风榆。

卓妄言还是扬起下巴，啪的一巴掌，扇在了宣风榆的脸上。

宣风榆脸上浮出红痕的同时，他也再度酒精上头，声音不稳咬牙恨恨道：“不是我弄的，即使是，事情弄成这样，也轮不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是你的错啊。若从一开始，便是你乖乖听话带队，便不会出今日这种事！”

“尤钦呢？崔文月呢？他们两个又去了哪？找到了么？两个混账东西，混到哪里去了？就知道寒门小户之人靠不住……”

“回禀君侯，找到、找到崔文月了！”

崔文月是被抬进来的，整个人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君侯，我……实在没用，被人偷袭、被迷晕过去。”

卓妄咬牙言：“没用的废物！”

而尤钦始终不见踪影。

难道真的是他带人擅自行动了？

卓妄言还在沉吟，又有下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君侯，君侯不好了，烛阴营他们闯……”

他话没说完，房门就哐的一声巨响，墨玄域伸着大长腿就踹门进来，顺手就给镇远侯放在门边的名贵西洋落云国雕花玻璃屏风扫了，乒乒乓乓落一地。

卓妄言：“大胆，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烛阴营还想问问，咱们夫人在仪州地界出这种大事，仪州侯是想做什么。”

他的身后，是李青原一如既往黑鸦鸦、冰冻三尺的脸。

镇远侯倒是一如既往，又纵容属下在仪州闹事，可卓妄言目光里流转，又见李青原身后还有几个熟悉身影，明显是王氏谢氏等几位仪州地方掌权的大门阀家主们。

王氏家主王仲康四十多岁，身形瘦长有些仙风道骨，他皱眉捋须，冷冷看着卓妄言：

“侯爷，三年前我们王氏谢氏，受老君侯之托，从旁辅佐君侯，纵然君侯一向顽劣成性、多有胡闹，也不忍苛责。”

“但如今出了这般天大的案子，你竟还酩酊大醉、在此安睡！此事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你须代我仪州给镇远侯一个像话的交代。”

说着，竟有几个王氏家丁过来，拎着卓妄言的胳膊四肢不由分说“帮”他起床。

“你们大胆！”

比起一时惊怒，挥开众人目眦欲裂卓妄言，还是宣风榆先回过神来：“你们是想反了不成，敢对仪州侯大不敬？！”

可还没来及反抗，烛阴营几个将士雪亮的刀刃，已经齐刷刷对准了他。

“宣风榆，镇远侯夫君被贼人所绑，今日之事绝非小可，由不得你在此胡闹。”

另一侧，谢氏家主谢屿泽，终于也缓缓开了口：“君侯明察，如今另有一事，外面还不曾知晓——夫人遭是看似山贼所绑。但烛阴营追击贼人时，却从贼人身上缴获一个物件。”

他说着，身后人呈上一个托盘。

托盘之上，静静躺着一物。是一把弯刀。

刀面上浅金色的纹路清晰而精细，包括缠绕的玫瑰藤蔓、盘旋的龙纹和凌空飞舞的凤栩栩如生。

弯刀赫然放在眼前，像是无声惊雷在卓妄言心底炸响。

若说刚才他只醉得四肢无力，此刻看到这眼熟的弯刀，却彻底坐不住了。

这分明是仪州州府护卫制式的贴身弯刀，他自然认得，毕竟当年这东西可是他亲手拍板的设计草图，比其他各地都要精致漂亮。

“山贼身上，如何竟会有我仪州护卫的佩刀？”

“此事若是解释不清，我仪州真不知要如何面对贺兰诸位了。究竟是哪个侍卫丢失的弯刀，因何缘故落入贼人之手，是否州府之内有人与贼人勾结——此事水落石出之前，我等为仪州官员自要配合烛阴营通力彻查，绝不偏私！”

大堂之上，气氛剑拔弩张。

“自查，必须自查！”

王仲康阴沉着脸道：“仪州能用上这类金藤弯刀的，所有侍卫全部都要彻查！”

谢屿泽与他一唱一和：“可是王兄，若我并未记错，你我府中也有一些护卫，用的是同样的金藤弯刀。”

“那又如何，查！仪州有这等弯刀的护卫统共就那么几千人，就一个个查！就从我王氏先查起，我王氏行的直做得正，不怕彻查！谢兄若是不信，让你的人跟烛阴营一起，都来我府上查！”

谢屿泽：“既是如此，我谢氏亦不怕彻查。”

“王兄府上查完，就请烛阴营来我府上，所有带刀侍卫，连同他们的行李箱笼也随便翻找。我谢氏堂堂正正，亦不怕抄查！”

“……”

如此一来，王氏谢氏都查，自然没道理不查卓氏。

卓妄言撑着发痛的前额，胃里一阵又一阵的翻腾，眩晕到必须用手撑着一边桌子，才不至于当场吐出来。

毕竟仪州能用得上金藤弯刀的侍卫，除了王府谢府，就只剩他的侯府。

而这两个平日里水火不容的……老狐狸，如今逮到能一起对他落井下石的机会，倒是瞬间化干戈为玉帛，一唱一和起来对付他了！

王府谢府都自称清清白白，意思不就是仪州侯府不清不白，禁不起查了？

还好。

卓妄言努力振作精神，心想，还好他的那支死士营本就是秘密队伍，并不登记在仪州侍卫之册。

又加驻扎在城外，几近是一支无人知晓的鬼兵，就算是王氏谢氏吃里扒外，也不太可能带着烛阴营查到他们。

即便如此，卓妄言还是恨得暗暗咬牙。

他的全盘计划，本该天衣无缝。

但到底是谁，给他惹出这样的纰漏？明明他事前不知让宣风榆叮嘱了多少次，换上山贼的行头后，原本的衣物配饰一件不准有，一件不准带！

又是谁偷偷摸摸带了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