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泉这边，小侍从面有难色，又来门口请了一次。

他在门口与圆圆脸服侍的小丫头手舞足蹈说了半天，小丫头叹了口气，点点头，硬着头皮不得不再次进园。

仪州药泉位于仪州蒺藜山山脚下，四周群山环绕，景色幽静。小丫头沿着一路小径铺着的青石板，走过隆冬覆满白雪的假山花园来到药泉边。

一走进去，眼前就是一幅氤氲的甜蜜场景。

镇远侯青丝散下，一身白色亵衣没在茶色的泉水池中。身边女子明珰单裙，嫩黄色的裙角已经全被泉水沾湿了。

她此刻正在镇远侯身后，替他按揉肩颈，同时伏在耳边说着什么话。

圆圆脸的侍女小瑶不禁抿了抿唇。

她在仪州多年，之前一直听人说贺兰镇远侯虽然战功赫赫，但是样貌和性格都很是可怖吓人。

但是眼前这位美丽的小姐却好像完全不怕他，还对他很好，一直陪着照顾他。

好像很是爱惜他呢。

“嗯……”

圆圆脸的小瑶抓了抓裙角，上前：“君侯，夫人，州侯那边又派人来请……”

慕华璃闻言不禁叹气：“都说了不去不去，怎么还这样三番四次的？你再去回仪州侯，就说镇远侯还没泡完时间不够，今日就算了，明日宴饮一定不会缺席。”

“是……”

“你等等。”慕华璃一招手，又把她叫了回来。

见她果然眼眶红红，“怎么回事，你哭什么，难道我们不去，你一个不相关的药泉侍女也会受罚么？”

小丫头忙跪下道：“回禀夫人，小瑶还好，只是……外面州侯派来的人，乃是小瑶兄长，此番办事不利，兄长自要被罚。小瑶家中寒门小户，唯恐兄长前程难测，所以、所以才……”

慕华璃：“……”

“你叫小瑶啊？我妹妹也叫小瑶。”

“小瑶不敢。”

泉水轻响，李青原低声道：“罢了，我们，去一趟，就是。”

他说着就要起身，慕华璃却一把摁住他：“不行！仪泰城医者和墨玄域都嘱咐过了，一次至少要泡足两个时辰。咱们还差半个时辰！”

她想了想，对那侍女小瑶道：“你让你哥哥回禀镇远侯，我们晚点过去，这样总行了吧？”

说罢，她又转头对李青原正色道：“咱们是可以给他面子，也不能亏了自己。你继续坐好，我掐着点，一刻也不许少！”

“那个，夫人……”

“嗯？”

小瑶期期艾艾：“不知是否，让小瑶帮君侯在此掐着时候？保证一刻也不少。但夫人怕是得早早去换衣梳妆打扮了，不然待会儿要来不及。”

倒也是。

女子梳妆打扮，一向是要比男子更耗许多时间的。

何况既是宴会那么多人。她还要在仪州给夫君争脸，绝对要艳冠群芳而不能敷衍了事。

“如此，君侯你在这里待好，华璃先去更衣。”

“嗯。”

她起身沿着青石小路走了两步，却又折回来。

李青原不明就里没有动，只抬起狭长的眼睛不解地看着她。圆圆脸的小丫鬟则在远处捂住了眼睛。

哇，君侯夫人还专程回去亲了亲君侯的脸颊，她好爱他！

此刻天空已经渐渐有些飘雪。雪落在夫人睫毛上，那一幕好美。

小侍女此刻也不觉得镇远侯可怕了。

他还挺好的，愿意为她们这种无名下人考虑……而且他们两夫妻看着好甜蜜哦，如胶似漆伉俪情深，真是令人艳羡。

……

慕华璃去梳妆后，药泉一时安静了许多。

白雪簌簌从枝头落下。

李青原微微闭目。

唇角残留着一丝一温热香甜。适才一切如梦似幻，而他仍在梦中。

而这场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犹记一切梦境开始的地方，还是在来仪州的马车上。他看着她梳妆打扮。她打扮好以后，蹦蹦跳跳凑近他，身上珍珍幽香，眸中闪着分明狡黠顽皮的目光。

“君侯，华璃想请君侯答应我一件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越是在他耳边轻言细语、小意温柔，他越是知道准没好事。

不想答应。

也跟她说了，不愿答应。

她却置若罔闻，抱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央求：“君侯，就答应嘛，答应好不好，这已是华璃毕生的要求了！”

“……”

“我，”他偏过头，“做不到。”

“并不用君侯做到什么的！阿璃来做，君侯就只需配合就行，别的都可以一切如旧。好不好？就答应阿璃嘛，到时咱们如胶似漆，在仪州众人恩爱无比让人艳羡到抓耳挠腮。一定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甜甜蜜蜜，气死仪州那群人。”

李青原：“……”

他着实是，不懂。

总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她表达的意思错了。

不然，这到底，算是，什么，古怪的，要求？

“君侯，就答应阿璃吧。”她继续央求，“阿璃也是要面子的，也想别人都觉得我倍受君侯宠爱，而不是个凄凄惨惨的罪臣之女呀。嗯？”

……

什么面子，谁的面子。

何况她会在乎面子？她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他不懂。

还是不懂她。

可最后，他还是禁不住她软磨硬泡，点了头。

点头之后的一切就全失控了，她马上容光焕发，一脸阴谋特城又积极欢快地凑到他面前：“那君侯，我们从此刻先彩排一下吧？”

什么，又叫，彩排。

他不明白。

只知道她明明已经化好妆，朱唇敷粉，美艳不可方物的样子，却一时不顾妆容和刚弄好的头发，话音未落就抱住他的腰直接往他怀里状。

“……”

这自然并非他们第一次碰触。

之前慕她也抱过他的腰，还曾大胆在半夜钻进他的被子，可那时的种种，与其说是真实的亲近碰触，更不说她像是试图接近一只路过的、脾气未知的野猫。

所有抚摸、试探，都带着分明小心翼翼和分寸计较。

而这一刻，她扑进他怀中，再抬起眼来时，凝眸之中中却是李青原未曾见过的光华。

带着柔柔笑意，和一丝暧昧，像是彩彻之下两汪倒影着天空的清澈湖水，又像是一束暖阳照进他的心间。

她就这么望着他，带着些他做梦都不敢想的顽皮，带着些专注与温柔。

那是一种……很像是情意绵绵的甜蜜。

他望着她，一时恍惚，心如擂鼓，努力自持的同时也如心绪纷乱，全然不知应该如何反应。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要他跟她演一出“恩爱夫妻”。

可他自知，并非是她的心爱之人。

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下子，就能如此真切地演绎出来一个女子看着心爱之人的眼神来？

他只知她继续靠过来，还是很香很软。

他涩然垂眸，有些认命地轻轻地抚上她腰上的长发。像是浮舟摇曳，在一旁无边泽沼缓缓沉没，在那最后的明亮里窥到了一丝天光，一丝……

本来一辈子也不会属于他的狂热幻梦。

这已经足够了吧。

他暗暗想，有生以来能看到惊鸿一瞥，能有片刻浮生梦幻，哪怕并不是真，也足够了。

谁知少女轻轻甜甜，又在他耳边唤他：“夫君，试试亲阿璃一下呢？试一试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