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州侯府。

招待烛阴营的宴会，早在两日之前就开始筹备。

酉时时分，卓妄言来看时，侯府的宴会厅观雪台已经全部布置完毕。

盏盏明烛，照亮了整个白玉铺就的宴会厅，厅堂两边都换了富丽的金线织就、闪闪发光的新幔帐。瓷器和银器亦都是新的，光亮耀眼，美酒佳肴不仅色香俱全且摆盘也装饰得格外精心。

除此之外，乐师舞姬也都盛装打扮，纷纷就位，衣服绢丝流彩一片珠光宝气。

一切足以显示仪州的豪阔，仪州侯平日生活的奢侈、富足与众星捧月。

一切都是给在大漠边上风餐露宿的镇远侯看的！卓妄言本以为这些已然足够。

但此刻，他脑中却始终萦绕着李青原手指勾住那青丝时，暗中微微眯起眸子，心满意足、别无所求的表情！

“不够！厅堂还不够亮。上回南海得的东珠呢？落云国的玻璃灯呢？统统从库房拿出，都给我摆上来。摆到最显眼的地方！”

但，即使是东珠璀璨，玻璃灯辉煌。

卓妄言还是觉得不够。

哪怕他满屋通明、身边娇妻美妾环绕，万一到时候也比不过镇远侯怀中那女子明艳……

他一向自以为应有尽有。

此刻却突然发现，竟翻遍宝库，一时间也寻不出什么美人宝物，能与镇远侯新得之人相比。

他岂能输？

心里本就烦躁，偏偏有人拱手回报：“君侯，镇远侯与夫人说……他们人在药泉，还没洗完，今日晚宴来不了了。”

呵？！

来不了了？

卓妄言一下午都在忙里忙外，那两个人倒是快快活活在药泉，玩起你侬我侬鸳鸯戏水，还乐不思蜀了是吧？！

卓妄言：“再去请。”

“君侯，那位夫人说，镇远侯反正病着不能饮酒，说是今晚宴饮贺兰就让乌将军和墨将军……”

卓妄言：“让你再去！！！”

见君侯难得的一脸凌厉，下人噤声，赶紧硬着头皮又去请了。

下人刚刚走，崔文月就来了。

他今日奉命带人“保护”镇远侯夫妇，名为保护，实则暗中监视。

此刻躬身走到卓妄言身旁，将这一下午看到两人卿卿我我甜蜜场面一一如实告知。

一路，他都藏在旁边的假山大树上跟着看了，即使是没人时，那位美貌的夫人也是一直娇娇弱弱挂在镇远侯胳膊上的。

甚至镇远侯去药浴，她也进去伺候了，两人形容亲昵，着实不像演戏。

倒是演的投入。

卓妄言越听越是烦躁，目光流落在一旁垂眸的宣风榆脸上。

“听见没有？你口中的，京城里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女人，如此看来，眼光也并不甚高啊，眼下与那镇远侯关系很好呢？”

“说起来，她当年在京中，也是一样谄媚天子的？”

“他对天子和对李青原，孰好？”

“……她演的。”

卓妄言挑眉看着宣风榆：“哦？”

宣风榆垂眸道：“那镇远侯看不出真假也就罢了，我不信表哥也会看不出。以她的性子，不管对镇远侯如何款款深情，不过是为求生存的做低伏小而已。”

“哦？这样啊”卓妄言眯起眼睛，忽然伸出手去，一把狠狠捏住宣风榆的脸。

“没用的东西。”他毒蛇般的瞳盯着他，咬牙道：“你若不是这般废物，早几日就该将她拿下。那她今日做低伏小讨好的，就早该是你。也不至于让丑八怪那般得意拿乔。”

“你，还有雪蒨，你们兄妹俩是觉得自己翅膀长硬了？近来越发恣意妄为，不肯听话，我对你二人近来很是不满。”

“你听好，明日，你去……”

他伏在耳边，宣风榆睁大眼睛。

“表兄，万万不可！”

“不可？”卓妄言冷笑，“我早跟你说过，让你先去将她弄上手。是你自己不肯，才会事到如今逼我亲自动手。”

“宣风榆，你要怪也别怪别人。就你这当断不断的优柔性子，也难怪那女子瞧不上你，宁可委身便宜李青原。”

“表兄！此事……表兄三思！”宣风榆一把扯住他，“你要掳走她毁她清白，此计实在肮脏下作，绝非君子所为！”

卓妄言冷笑一声，面色分毫未变。

突然回身高高扬起下巴抬起手，一掌打在宣风榆脸上。

“你说谁下作？”

“是说我下作么？敢情你是忘了，呵，你和宣雪蒨若没有我，能够过上如今这锦衣玉食的生活？若是没有我，你们两个小可怜虫如今人在哪里啊？是在那慕府里摇尾乞怜，然后随着她家一同谋反入狱在冷冰冰的监狱里被虫吃鼠咬吧！”

“来人，带下去。”

“表兄？”

“带下去。关一夜醒醒脑子，看看明日是否还一嘴胡言？”

“表兄！此事确实不妥，一旦做下覆水难收，只怕李青原也不会善罢甘休。风榆说错了话，风榆不怕面壁反省，但还请表哥三思！”

几个侍卫上去，将宣风榆五花大绑带走。走过崔文月眼前时，崔文月面不改色，一副同宣风榆不同忠心不二的模样，继续躬身垂眸问卓妄言：

“君侯，宣小公子既然惹得您不快。那今日晚宴，是否也要我家嫂嫂回避？”

“不必。”卓妄言望着背影，冷笑。

“宣雪蒨那个蠢女人能懂什么，不过是来陪侍而已，不用理她。何况她姑且也算是镇远侯未婚妻的童年好友，她若不在，反而显得我们仪州礼数不周了。”

“是。”

“我知道你想替他求情。”卓妄言笑道，“文月你呀，倒也不必太担心你的这位姻兄。”

“风榆又不蠢，相信假以时日，定能反省过来。可惜只怕到时木已成舟，他也只会懊悔自己年少单纯不听劝，放着大好的肥羊白白从嘴边溜走了。”

“唉，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李青原到时，又会是如何一副表情……”

卓妄言古怪地笑了笑。

好不容易到手的美娇娘落入贼人之手，他简直都不能想象李青原该有多痛悔癫狂。

那样才好，那样才能让李青原清楚明白自己错在何处——卓妄言笑着，一双茶色的瞳色中隐见凶光。

楚幼薇是他的女人。

这么多年，只对他一心一意。而如今却无论他送去多少书信礼物都石沉大海，实在令他心寒。以他的骄傲，自然不可能承认让他在青梅竹马的表妹心中去魅的男人，会这么一个是像鬼一样的李青原。

表妹不可能会真的喜爱李青原，但一切变成这样，仍旧都是李青原从中作梗的错。

所以他当然也要以牙还牙，毁了他好不容易得来幸福与骄傲。

撕碎那个漂亮女子，让李青原再也不能抱着她开开心心到处炫耀。

他会将她毁得彻底。一丝一毫，也不会留下。

身边，崔文月乖顺地垂眸。

窗外从黄昏起，再度开始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