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李青原其实醒的很早。

倒是不烧了，也不冷了，头脑也不像前几日一样昏昏沉沉，只是浑身关节隐隐作痛。他本不当一回事，谁知想要起身时，一动才觉得骨缝冰凉剧痛，瞬间痛得他浑身冷汗，咬牙试了几次都无法起身。

但，不行。

他必须得起来。

乌允和慕华璃两人昨日晚归，是因为一整日都在外替他寻医问药，可而他那时并不知道。人病了就胡思乱想，他下午醒时等不到她回来，就很烦闷，忍不住钻牛角尖一股脑想着她去了哪里。

是不是，看到自己这几日发病的样子被吓到了，或是……已经不再想看到自己。

所以之后，才会是那样冷淡态度。

实在是，不该。

一炷香的时辰后。李青原咬牙折腾得冷汗，终于从床上坐起了身。他忍着刺骨的疼，喘息着穿上衣服，眸光晦涩隐忍，苍白颤抖的手最终扣上领子、戴上皮尉。

片刻后，他起身，看起来已是庄严肃穆一如往常。

房门轻响，墨玄域拿着药箱进来，叹道：“君侯，那宣风榆适才又带人来请咱们了。”

“说是仪州侯听闻君侯病了，特来请君侯去州府仪方城的药泉休养。”

“……说的倒是好听，那卓妄言真有这般好心才见了鬼！这表兄弟俩蛇鼠一窝，俩没一个好东西。越是兴师动众来请，越是背后准没安好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此事我与乌允也商量过了。既然你这寒疾严重，一时半会也禁不起回贺兰的舟车劳顿，咱们不如将计就计。”

“他既已答应咱们用仪方城的药泉，到时候咱们再探一探以前高人留下的寒疾药方，指不定能有收获。”

“至于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谅他们也绝不敢明着谋害封疆大吏。至于暗地里的损招，到时咱们严防死守见招拆招，就不信……”

他话说一半，突然不说话了，愣愣盯着这边。

“李青原，你是怎么起来的？”

说着，他就砰的一声把药箱扔了，甩着麻花辫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抓住李青原的领口，眯起眼睛目光危险。

“李青原，你这破身体是怎么能起来的？”

“你该不会是，又吃了那药？”

“……”

“我，没有。”

“够了，别骗我！”墨玄域吼道，“李青原，行啊，我昨日就觉得你出息了，没想到如今更是出息百倍啊？”我本以为你想着忍过寒疾就已经是疯了，原来你已经疯得药石罔救——你是不知道那药寒疾时用，反噬身体更要反噬十倍百倍？！你到底在想什么，是真不想活了？还是为了在那位大小姐面前逞强，还就真枉顾身家性命到如此地步？？”

“好，好。你厉害，信不信我去告诉大小姐！让她知道你为了讨她喜欢不管不顾，看她怎么收拾你！你既不仁我也不义，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兜着！”

“玄域，你，别……”李青原忙去拉他，情急之下，未能控制力道，一时痛得自己冷汗咬牙。

“我真，真的，没有。”

墨玄域目露死光根本不信，一把推开他。

“你还骗我！”

李青原趔趄，好容易扶住柜子撑住。本就浑身痛得刺骨，此刻更是心口一阵窒住，头晕目眩。

“我，真的，没有……”

墨玄域却不肯听他解释，丢下药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青原半晌，才缓过来，垂眸兀自咬了咬苍白的唇，最后也只能扯出一抹苦笑。

又怎能墨玄域。

怪他自己，是个惯犯。

好容易有一次没有撒谎，墨玄域却不肯信他了。

他闭上双眼，再度咬牙忍过袭来的痛楚。深深吐出一口气来，起身。

外面很冷。

他下楼，一步一步，寒风入体，像是锉刀折骨一般的折磨。

楼梯的转角处，他看到了慕华璃。

大雪纷飞，她穿着一身毛绒大领子的银色月白袄站在楼下，下面一身淡绿的裙子，在漫天的银白之中清新脱俗。

他远远看着她，像是欣赏雪地里一朵透明美丽的兰花。

恍惚之间，似乎身体的疼痛都忘却了。李青原只是看着，那是他从小遥遥守望，不敢亲近、更不敢染指的人。

哪怕是如今，他用了各种借口偷偷将其占有，也因知道自己不配，因此愿望不高。

像这样看一看，就心满意足。

可他不舍得碰触的人，却有该死的狂蜂浪蝶，冲上来，想要攀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