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端笑眯眯地看着，慢条斯理地吃着鱼片，动作别提多优雅了，在这摊子上简直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霍明阳看着哥哥和摊主打着眉眼官司，直觉他又在憋什么坏水，加上肚子吃得饱饱的再撑不下了，便果断停了筷子，暗暗戳了哥哥一下，凑近他耳边压低了嗓音问：“你又在憋什么大招呢？”

霍明端侧过头看着妹妹，笑得像只偷嘴成功了的狐狸。“小章说今天的鱼特别大，怕卖不完，我这不是给他想辙么？”

“那你这招也不太好，这个头一开，明日要是没那么鱼片卖呢？”

霍明端啧了一声，轻轻敲了下妹妹的头。“你傻呀，是卖鱼片划算还是卖面条划算？你再想想小章他们摆摊的目的是什么，想明白了没有？”

当然是卖鱼片划算了，今年粮价高，面条价格又没涨多少，图的是个薄利多销。不像鱼，这个都是山里湖中有的，捞起来就得，等于没成本。而且刚才他悄不声地把价格定好了，打着限购的旗号，价格比原来他们想的可高不少，而从刚才食客的反应来看，接受度还挺高的，不愁卖不出去。

要是苏钰在这儿，肯定又要说只要足够多的噱头吸引人，任何时候都不缺有钱人消费了。

“今天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要是明天过来，人家都抢着要鱼片汤可怎么好？有些人有钱任性，小章他们可得罪不起他们。”

“这个不用担心，他们要做这买卖就得想好这方面的应对，你看刚才小章这么一折衷不就皆大欢喜了吗？”霍明端舀了勺汤，慢悠悠地往嘴里送，还没进口呢，就停在唇边，慢悠悠地又说了一句，“上次休沐我去看他们时，他们演练过给我看了，各种突发状况都有应对措施，你把心放肚子里吧。”

霍明端说有应对措施那一定是有的，兄妹间这点子信任还是有的，霍明阳立刻不担忧了，眉开眼笑地拿出刚才淘的玩意儿来赏玩。等刘江吃完，付过钱，三人抱着肚子慢悠悠离开了。

又逛了会儿，看到有卖寒瓜的。虽然只得两个寒瓜，一个寒瓜也只得十来斤的样子，可那摊子前里三层外三层给围得水泄不通，里面一抹狗油胡子的汉子在桌角磕着烟锅子，慢条斯理地说着“价高者得”，便冷眼看他们竞价。

那价格飙升得，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翻了将近百倍，把兄妹俩听得直咋舌，心想乖乖隆地动，要是我们家的寒瓜要是也能卖这个价钱，那就发了呀，姨娘哪里还需要为山里明春的嚼谷发愁？只是他们的寒瓜还没有长大，这一波红利他们是吃不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稼轩发财了。

“明儿我去问问陆兄，他给寒瓜吃了啥了，怎么明明差不多时候种的寒瓜，他家比我们家早熟这么多？”霍明端捂着漏风的嘴巴，一脸的疑惑。

霍明阳心里也怀疑着，要说她家大棚，姨娘真是比照顾新生的婴儿还仔细，浇水、施肥、捉虫、光照样样都精心得不得了，她家寒瓜长得比这卖的还大些呢，姨娘说还没熟，请庄子里的老农来看，也说最少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才能成熟。

不过想想，只要赶得及在年里成熟，应该都能卖个高价。只是等过了元宵节，估计价格再贵也不会像今天这么离谱了。

小兄妹俩一路走一路买买买一路嘀咕着盘算，看时间差不多了，又买了几袋米面让人送到车上，车上堆得满满当当的，等山茶背着背篓回来，车里都快装不下了。还要去布庄拿早就订好的布，年关布很紧俏，迟一天怕掌柜的把布许给别人，山茶想着再雇辆车。正满街找着呢，小章赶着驴车过来了，炸圆子摊上的那两个妇人也在车上，车上摆放着他们的家伙什，还空着不少位置。

听说他们要再雇车，小章一甩鞭子，笑：“雇什么车啊，我送你们家去。”说着，便吆喝山茶带霍明阳上他的车。霍明端忙阻了他，笑道：“既是你们来了，那便不用雇车了。那几袋米面，是姨娘叮嘱买了送你们山里去的，你便带回去吧，和你们张头儿说一声，后日我再送车米面过去，让他别太俭省了。”

那两个妇人连连摆手不肯收，直说他们吃食不缺，小章倒是坦诚，一笑收下了，搬完便挥手告辞了。

车上空出来的地方正好用来装布，满满一车，也急忙往家赶。今天家里的缝纫班正式放假，刘江急着接他老婆呢。

刘江说起来，还不住地感念苏钰的恩德。“我老子病得那样，老婆又快临盆，田里稻子正灌浆要勤护理，族里的人又屡次相逼，我一个人真是......唉，我都做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准备了。”想想那阵子，他实在顾不上妻子，只能把妻子送回娘家待产，儿子出生都不能陪在身边，五尺高的汉子还是热泪盈眶，说话都哽咽了。

“我那时候焦虑的呀，整宿整宿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到最后我都绝望了，我想着只要不是族里来啃我骨头的，随便什么人地我都卖，卖完还了债，哪怕讨饭我也不在这地呆了，唉......”

霍明端拍拍他，汉子睁着猩红的眼睛看过来，勉强提起唇角扯出一抹笑来，那笑比哭还难看。

山茶突然咳一声，瞪一眼刘江，拼命给他使眼色。“咳咳，当着矮人别说短话啊。”

刘江先还莫名其妙，看她又是使眼色又是努嘴的，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是族人欺压，家里人可都听他的，少东家可是被家里人欺压，过年了连家都回不去，只能在庄子上过年呢。

霍明端倒觉得没什么，他还挺愿意在外面过年的，以前过年他姨娘是不能出席的，他们兄妹俩也不过在末席陪坐罢了，桌上美酒佳肴虽多，可一是他们年纪小个子矮，勉强能挟面前的一两盘菜，二来他们不受宠不敢吃喝怕引来责罚。今年他们在庄子上过年，上头没有人盯着，手里又有钱，这些天姨娘天天忙着折腾好玩的好吃的，为过年做准备，他和妹妹可早就盼着了呢。

“六郎，你今日回去大老爷、老太君还有三爷三奶奶他们怎么说？送的年礼他们可欢喜？”山茶倚在背篓上，看着旁边厚厚的两大摞书傻笑。这么多的书，这纸一看就知道很昂贵，花多少银钱也不一定能买着，都归她家郎君娘子了。她回家得怂恿姨娘赶紧看，说不得，这几日又有新故事听了。

“那当然了，这时节黄瓜可没处买去。老祖宗见了，当时就叫洗了吃了，一边吃还一边说，她活了偌大年纪，还从来没有吃到这么鲜嫩的黄瓜呢。”霍明阳笑嘻嘻地，模仿着老太君吃黄瓜的样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连刘江都回过头来看了好几眼。“我就说，那当然了，从摘下来到进你老人家肚子，前后不到两个时辰呢，把老太君乐得哟，脸都笑成一朵菊花了。”

霍明端顺手给了妹妹一下，笑骂道：“这小丫头，还敢编排老祖宗。”

“实话实说，怎么就成编排了？”霍明阳极不服气，拉着山茶来评理。山茶哪里敢评理，忙抽出手来，叫着霍明端：“郎君真的还要去山里？我可听说这两日要下雪呢。”

“下雪？真的？”霍明阳高兴地扑上来问。

霍明端摇头笑道：“咱们这儿能下多大雪，估计就下几粒雪珠子，还没落地上呢就化了。”

“郎君说的是，这雪下不下来。”刘江挥着鞭子，回头笑着插了句嘴。山茶一听忙问他为什么，他摸摸头憨憨地笑了，“我爹的腿，一到阴雨天还有突然作天变，他的腿就疼，可灵验了。前段时间不是天阴沉沉的嘛，老多人都说要下雪，我爹说他腿不疼雪肯定下不来，结果真就只落了几粒雪子，雪是一点都没下下来。这几天我爹没嚷着腿疼，肯定又是下不下来的。”

“那你爹腿要是疼了可得告诉我们。”山茶嘴快，说完又觉得不对，赶紧找补，“你爹这是风湿吧？我听说熏艾有用，回头你找点艾草给你爹试试？”

“熏着呢，听姨娘的话，每天早晚熏一刻钟，我爹说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心里可感激姨娘了呢。”眼看着快进庄子了，刘江忙打起精神来，让山茶把书露出来，“快快快，把东家从府里带回来的东西给这些看庄子的看看，教他们知道咱们少东家得府里看重，别想着欺负咱们。”

山茶一听，有道理啊。忙把书、绸缎摆出来，又忙着把小兄妹俩得的玉佩摆到显眼处，过庄子口的时候故意不看那些看门人，鼻孔朝天，把个一朝得势的小人嘴脸摆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看得看门人目瞪口呆，小兄妹俩捂着嘴直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