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江觉得自己很幸运。

年初官府推广种双季稻，免费发放粮种，听说还是从番邦运过来的呢。当时动心的人家很多，可打听了过后，听说双季稻口感没有单季稻好，而且为了赶上节气早稻熟了要抢收抢种，七月流火天，大毒日头底下晒上一个月，皮都不知道要晒脱几层，很多人就打了退堂鼓，都改成了观望。只有他们父子和另外几个邻居领了粮种，那时候有人笑他们傻，费那么多力气多收不了三五斗，多不划算，谁知道今年天旱成那样，先旱后涝，庄稼减产乃至绝收。唯有他们这些种双季稻的保住了早稻收成，虽然没往年产量高，可果腹是不成问题的。

后来父亲遭了难，家里的田产都变卖了。所幸主家心地良善，买价很公平不说，还反过来把地承包给了他，除了各留五亩田地听她安排，其余的种什么她都不干涉。还给他家添置了好多农具，都是省时省力能提高工作效率的。不止如此，她还教了他很多，教他拉山上的腐植土肥田，还教他用烂菜叶之类的发酵腐植土。别说，有了这些肥料，今年田里的庄稼长得格外壮实。

主家留的上等水田都种上了油菜，中等田一半种了冬小麦，一半拿来种了白菜、菠菜、萝卜之类的蔬菜。他跟着有样学样，种下去的蔬菜还不到两个月呢就肥肥胖胖的可以收获了。也是菜水灵喜人，还没等他收呢，就有城里的商贩闻风而至，花大价钱收购了。光这茬蔬菜他就赚了一大笔钱呢，虽然少种了一季水稻，收成一点不比往年少。

这可都是主家带来的福气，他得好生劳作不辜负主家的信任。

刘江赶着牛车往国公府的庄子上赶，心里热切地念叨着。一路都在盘算，这茬菜收完了，地里再种些什么。

苏钰一早起来喷嚏不断，山茶一边给她披上厚披风一边在她耳边碎碎念，苏钰不用听都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天冷了，让姨娘多穿件夹袄总是不听，现在好了，伤风了吧？”

“快披上披风，看冻着了。”

“地里的活计你吩咐一声就行了，哪用得着你自己动手了？家里这么些人呢，都闲吃白饭不成？”

......

山茶最近很有危机感，月初缝纫机做好送过来了，苏钰手把手教修竹踩缝纫机，教她线怎么车得直怎么转弯怎么搭头......修竹本来就聪明，一教就会，没几天的功夫，缝纫机就用得溜溜的。苏钰还说了，等她完全熟悉了，有些小毛小病的也会修了，就让她带徒弟，以后开个成衣工坊让她管着。这说明什么？说明苏钰认可修竹的能力，要培养她独当一面了。

而自己呢，到庄子上以后苏钰就招了几个妇人帮忙扫洒，她可轻松了，连菜都是她们洗好切好了的，她只要负责炒炒就行了。她年纪小，正该学做本事的时候，日日这样清闲不是吃白饭吗？她可不想做个光吃不会干的废人。

苏钰看着山茶小陀螺似的忙前忙后，知道这丫头的小心思，不由翘起了唇角，食指点在她额上。“等刘江来了，叫他带你去集上买半扇猪肉来，我教你做好吃的。好好学啊，将来铺子能不能开得起来可全看你自己了。”

山茶忙碌的手一顿，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眼神里的惊喜都要溢出来了。“真的？”

苏钰撇嘴。“煮的！”

山茶便嘿嘿傻笑起来，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笑着笑着，猛地一拍脑袋，拔脚往修竹房里跑，边跑便喊：“修竹姐，我要当大厨了！”

没一会儿，那边房里传来霍明阳惊喜的声音：“当大厨？山茶姐姐你说真的啊？”夹杂着修竹的细声细气：“恭喜恭喜，好好学啊，早点出师！”

院里一片喜气洋洋，苏钰看着盖上了草帘子的韭菜，也笑开了花。

刘江一进来就感觉到了不同，送茶上来的仆妇脸上都带笑，这笑是发自内心控制不住的高兴的笑。

有什么喜事？

刘江摸摸腰带，嗯，腰里揣了百十个钱，包个小红包足够了。

喝了口茶，刘江才一点一点说起最近田地里的收成，把钱交了，末了笑道：“地里的菜着实水灵，小的一样带了些过来，姨娘尝个鲜。再则请姨娘示下，这茬菜收了接下来种些什么好？”

“怎么，紫草不行种吗？”苏钰有点不明白，早就说了等收了菜种紫草，来年沤了肥田，怎么还问？

刘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实话。“紫草好种，只是小的总觉着种紫草太亏了，这一茬菜卖得这么好，不能接着再种吗？”

“田地也跟人一样，做累了吃点好的也就补回来了，若一点好的不让人吃，累久了身子就亏了，再做不了重活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说的浅淡，道理刘江一听就明白了。不过，他还是不死心，想了会儿又开口：“也没不让地歇着，就是少歇一两个月，放心，肥料我肯定跟上，绝不上地亏了。”

苏钰挑眉看着他，静静地等他说完。

刘江一时琢磨不透苏钰的心思，不敢看苏钰的眼睛，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庄子上有些人家青菜种子撒多了要旋掉，我想着花点钱买回来。现在山里的腐植土还给挖，我多叫上几个人帮忙，一两天功夫就能把土运回来，再翻地栽菜，有耧车呢，顶天了四五天的功夫就齐活了。”

“青菜好养活，有水有肥料长得就快，长个个把月就能收了，不收也行，就等着长菜苔，过年的时候菜苔是时兴货，能卖上大价钱呢。”

“收了白菜就让土地歇着，您不是说明年三月种绵花吗？算一算，这地能歇两个来月呢，我再把肥料撒上，亏不了它。”

苏钰认真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桌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罢了，他想种青菜就种青菜吧，就像他说的，买不了青菜就卖菜苔，菜苔卖不动她也有办法做成菜干，不怕卖不出去。

于是点头。“照你说的做吧。能照管得过来么？”

刘江高兴坏了，咧着大嘴连连点头：“忙得过来忙得过来，有耧车有水车，忙起来快的。”

“你媳妇儿在家忙什么呢？”

“我媳妇儿，我媳妇......”刘江愣了，这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问他媳妇儿啊？主家又没见过他媳妇儿，问她干啥？不过，主家心善，问这个肯定没恶意。“她在家带娃呢，娃才五个月，身边离不了人，您有什么事儿吩咐吗？跟我说也一样的呀，小的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苏钰忍不住笑出声来，忙端起茶掩饰性地喝了一口，等平静下来了才慢悠悠地说道：“这事儿你可办不了。”

看他不解，苏钰也没卖关子。“我做了台缝纫机，专做成衣缝被褥这些活计，修竹是大师傅，想着带几个小徒弟，我就想到了你媳妇儿......”

“来来来，我媳妇儿一定来。”苏钰话还没说完，刘江就忙不迭地抢过话头，还使劲拍胸脯保证，“您放心，这大好事您能想到她是她的福气，我们一定争气好好学。”

“你都不问问条件的？”

“学徒三年两年效力，规矩我们懂的。”刘江满不在乎地挥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等我媳妇儿拜了师，一定好好孝顺师父好好学本事，将来给主家好好效力。”

“你这算盘打得倒是精。”苏钰笑斥了一句，便不再多说。她手头能用的人手有限，这个刘江既精明又实在，又有刘婆子的关系，倒是值得拉拔一下。

“行了，给你留一个名额，到时候通知你。你先去卸了车，再到院门口等山茶和柳嬷嬷，陪她们到集市上采买，你帮着看顾点。”

“欸，我一定看顾好了，不让人欺负了她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