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们回去吧，您的伤还没好，不能伤心过度。”

“我想陪着他，他自己在这，会害怕。这里好多蛇，你看，到处都是蛇，他怕蛇，很怕很怕。”

柏崇拔出刀，利落地斩杀了几条游走的小蛇，蛇血溅在脸上，浑然不觉。

“殿下，蛇是杀不完的，灵川大人已经走了，他不会再怕蛇了，他心地善良，看到您杀生，会不高兴的。”

“对，我怎么忘了呢，他不喜欢杀生，我不杀它们，我把它们赶走。”柏崇用手赶那些在尸体上肆意游走的小蛇，不小心被蛇咬了一口，手上顿时鲜血淋漓。

“唉。”杏花只是叹气，没有上前阻止，这阵疯，他发出来就好了，若是发不出来，他会真的疯掉的。

柏崇在乱坟岗守了一整夜，天亮后，命人把乱坟岗的尸体和白骨都就地好生安葬。他拿走了那枚被烧得锈迹斑斑的戒指。这是灵川留下的东西，他舍不得将它葬到暗无天日的地底。

回到宫里，柏崇才发现福满公公一直没来伺候。

“福满公公呢？怎么不见他人？”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答：“禀殿下，福公公他…死了。”

“什么？何时，怎么死的？”

“他死在摘星楼大火那日，据说，他当晚送了一辆马车出宫，车上是灵川大人的侍从小池，王妃派人阻拦，福公公拦着，被乱箭射死了。”

“尸体呢？”

“尸体好像是被扔到运杂物的马车上，运出宫扔了。”

柏崇这才想起来，他只顾着伤心，忘了处置那个得意忘形的凶手。可他不会让凶手那么轻易地死去，灵川被大火焚身所受的痛苦，那些恶人也要受，他会让他们受比死痛上一千倍一万倍的苦。

“去找阿公的尸体，务必要找到好生安葬。”

“可是...殿下，运杂物的马车都是把宫中的杂物运到宫外销毁的，福公公的尸体怕是找不回来了。”

没想到，福满公公也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福满从小跟着他的母亲端康公主，后来颠沛流离，到了靖国的后宫，有了柏崇兄弟俩后，悉心照料他们兄弟俩长大，后来他们遭了难，福满公公被牵连，在宫中吃了很多苦，但他一直在隐忍等待，等着柏崇带兵还朝。柏崇本想等这次亲征回来后，就让他出宫养老，可没想到，他被害死了。

柏崇心想，最后一刻，福满公公肯定是想保护灵川的，因为临走时，自己交代过，务必要他保护好灵川，他最是听自己的话，他也最懂他的心，知道他离不开灵川。

“殿下，太医在外求见。”

“让他走吧，本王现在不想诊病。”

小太监一脸为难：“可是王太医说，他是受灵川大人所托，一定要见殿下。”

“让他进来。”

“殿下，请让微臣给您诊脉。”王太医放下药箱，跪在地上叩头。

柏崇缓缓问道：“是他让你给本王诊脉的。”

王太医抬起头：“灵川大人临走前，说您中了毒，那种毒可能是西域的一种花草上的毒，他叮嘱我一定要研制出解药，治好殿下的伤。”

“过来诊脉吧。”柏崇面无表情。

他走之前，还记着这件事，连太医都交代好了，还提醒了太医毒药的种类。他可真是良苦用心。柏崇心里苦笑，你就不能让我死了么？这样我就能跟你在一起了。

王太医细心给他诊脉。

柏崇开口道：“父皇是怎么死的？”

王太医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先皇久病缠身，是犯了旧疾而死。”

“说实话，本王不怪你。”

“这...微臣...不敢言。”

“他为何突然在临死前下诏传位给本王？众所周知，他恨本王恨得要死，怎么可能传位给我？”

“他临死前，祭司大人去找过他吧？”

王太医心一横：“殿下，先皇殡天后，微臣奉命检查了龙体，陛下的口鼻中有些许棉絮微末，微臣推测，是窒息而死。”

柏崇眼神一凛：“那你为何不说？而是对外宣布父皇是病死的？”

“那晚，是灵川大人去了先皇的宫中，微臣此前愧对于他，不想让他担上弑君的罪名。”

这么说，是灵川杀了父皇，伪造了那封传位诏书。柏崇心下一惊。他很清楚，如果没有这封先皇的诏书，那么即使他打败柏巉，成为新君，也终不能服众，还会有藩王不断起兵讨伐，他也会落个弑父杀兄篡位谋逆的罪名。这个罪名会跟随他一辈子摆脱不掉。

可他没想到，灵川竟然会为了他杀人，杀的还是靖国的皇帝。

他为他挡下了所有的肮脏和不堪，为他扫除了全部障碍，唯独没给自己留活路。

他那么在意玉氏的名声和清誉，却在天下人面前宣布自己有罪，逐字逐句读出那封罪己书，他当时心里到底是有多痛。

柏崇思之心痛无比，突然又开始吐血。

“殿下，养好身体要紧。”王太医叹了口气，忙写了方子，回太医院煎药。

柏崇突然想起，年少时，他曾偷看灵川的姑姑在东山研习招魂之术，灵川告诉过他，昆山有一门招魂术，能把死去的人魂魄招回来，但那只是传说，没有人成功过。柏崇当时根本不信，他不信鬼神，人死如灯灭，哪里有什么魂魄之说。

可现在他明白了人为什么会信鬼神之说，会执着地相信世间有招魂术。

因为太思念一个人，却再也见不到他，就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鬼神身上盼着有朝一日能通过鬼神相见。

杏花一直在外求见。

福满公公死后，杏花是他在宫里唯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还关心他的人。

“殿下，奴婢在整理冷宫的东西时，在巉太子居住过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件东西，不敢随意处置，请殿下过目。”

柏崇抬起头，杏花手里提着的，是那个小兔灯。

小兔灯已经很旧了，上面落满了灰尘，灯顶结了一层蛛网，看不出原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