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本不是个容易跟人亲近的性子，也就是沈清菡这种性格温软的，没什么私心，体贴耐心有分寸，厨艺又好，才能住过来不到三个月就跟姜禾处的那么好。

“这么晚还烤蛋糕？”姜禾有点讶异，“不过正好，我今晚消耗挺大，练拳有点过于投入，回这么晚也忘了提前告诉你。”

“嗯。但我知道你会回，要是不回你肯定会跟我说。”沈清菡果然有点不好意思，抿嘴笑了一下，“我就是......晚上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的，干脆找点事做，也是......谢谢你昨晚听我唠叨那么多。”

姜禾洗了手在沙发上坐下，端过盘子，对沈清菡笑出八颗牙：“那我也谢谢你给我做这么好吃的蛋糕~”

大晚上的沈清菡没做太多，不一会姜禾就吃完了，沈清菡自己晚上是不怎么吃东西的。等姜禾吃完收拾了盘子，两人又在客厅聊了会今天各自遇到有意思的事。

姜禾看沈清菡今晚状态似乎比之前都要好，可能是有些话说出来后，卸下了一点负担，神态看上去是轻松了点。

在两人聊完准备去洗漱时，姜禾叫住沈清菡，看着她眼睛说了一句：“放过自己，你该恨的人只有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沈清菡觉得这句话姜禾好像不止是对自己说。

她恍惚了一下，而后重重点了点头：“嗯，我会努力。”

努力放过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波澜不惊。

沈清菡每天上班下班，只是渐渐更忙了点，很多时候下班在家还抱着电脑查看什么资料，回沈家、见沈厉韩都变少了。

姜禾则是继续过着自己乱中有序的悠闲日子，看书看电影，骑马练拳，修补东西，偶尔跟朋友聚会，或者去陪陪妈妈跟沈复，看看爸爸。

其实都是重复的事情重复的日子，看着像是无所事事，她却每天都过得认真且满足。

就在她以为生活在短时间内都不会有什么大变化的时候，一些事情已经悄然发生。

比如沈清菡决定离开。

比如她找了很多年的那几个人，终于有了消息。

沈清菡选了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去精神病院去见何邵。

她请姜禾陪她一起。

“那天是你从他手下救了我，今天跟过去的告别，我也想有你陪我。”

姜禾没有拒绝。

她陪着沈清菡一直到何邵的房间门口，工作人员都被遣开，沈清菡独自一人进去，她就在门外走廊椅子上坐着，门没关，可以听到房间里的响动。

沈清菡时隔半年再次见到何邵，他从一个温文公子哥，变成眼前这个邋遢消瘦、双目呆滞的颓废男人，看着倒很有点疯子的样子。

为了防止暴起伤人，他被锁在椅子里，沈清菡在他对面坐下，隔着两米远，对上他的眼睛，沈清菡看到他眼里有波动闪过，被铐在椅子上的手也捏紧了一下。

沈清菡就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他都能听懂。

看了何邵足足五分钟，何邵脸色都快绷不住要跳起来，沈清菡才开口。

“我恨你。”

哪怕说恨，沈清菡的声音都柔柔的。但这轻柔的三个字，瞬间让何邵动弹不得。

这时候姜禾手机响了，她去外面接电话，代泽打来约她吃饭说有事告诉她，语气还挺严肃。

两人约了晚饭，姜禾挂了电话之后想了想，没再进去，就在外面等沈清菡。

没过多久沈清菡出来了，看着还比较平静，只是眼尾有点发红。

依然是姜禾开车，沈清菡坐副驾驶，她打开窗户吹了会风，等情绪彻底平静下来，才对姜禾说：“他竟然跟我说对不起。”

沈清菡轻笑一声，也不知是嘲笑何邵还是嘲笑自己。

“我曾经被他伤害打击到差点崩溃，对自己充满怀疑否定，对他我到后面连恨都不敢，只剩下恐惧。那天要不是他突然发疯，恰好被你碰上，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他手下熬多久，我根本不敢主动跟别人说起那些。”

姜禾只是默默的听，有些事情别人无法给予安慰。

“可我所经历的一切痛苦，到他口中，最后只剩下轻飘飘的对不起三个字。我本来还有很多话想控诉他，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但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觉得没必要了。他不值得我再花费一分一毫感情在他身上，哪怕是恨，在他刚刚虚伪地说出那句对不起的时候，我对他压在心底的恨，也结束了。”

“恨都不恨了？”姜禾有点讶异，近五年的折磨，这么轻易就能放下么？

她当然知道沈清菡说不恨的意思不是原谅何邵，而是不在意了，可真的能做到么？

“是的，以前我在意厉韩，在意爸爸，在意沈家的面子，在意很多事情都多过于我自己，现在我想更多地在意自己。何邵这个人，以后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再留任何情绪给他。”

可能有的情绪产生和消失都只是一瞬间的事。

姜禾不太懂沈清菡的心路历程，反正自己的一份恨意绵延了十一年，哪怕那些人从那之后再没出现在自己面前，哪怕自己这么多年在父母朋友的关爱中生活幸福，这份恨意也一点都没消减。

但不管怎样，沈清菡能尽快想开走出来是件好事。虽然她真正重新站起来可能还需要时间，不过看她这几个月的表现，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坚强。

“接下来你是有什么新的打算吗？”姜禾知道沈清菡不会是突然心血来潮来见何邵。

“嗯，我成立了一个反家暴公益组织。”今天沈清菡的话好像特别多一点。

“前阵子你不是看我很忙，其实都是在弄这个。这半年我其实很迷茫，以前幼儿园的工作让我有理由逃避令人窒息的何家，有个喘息之地，孩子们对我的依赖也能让我感受到被需要，告诉自己我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

“可自从何邵进了精神病院对我不再构成威胁之后，精神上陡然放松下来，再面对孩子们，我反而有些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