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菡停顿了下，才接着说：“另一边又是厉韩的关心，爸爸的愧疚，说实话这几年我习惯了把自己藏起来，突然之间很不适应身边有人这样关注我，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我提出想跟你住。虽然以前跟你不算熟悉，但我直觉你就是那种不会给身边人任何压力的人，不管正面负面。”

“你的直觉很对。”姜禾笑道，“因为我也很不喜欢别人给我压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是啊。虽然他们的关心愧疚都是出自于爱和善意，但对这个时期的我来说却变成压力，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很想逃避，又不知道能逃去什么地方。”

“直到那晚喝醉酒跟你倾诉完，第二天偶然看到一个云川女人被家暴的新闻，我突然有了目的地。”沈清菡眼里闪过一丝坚定。

“目的地是云川？”

“是的，现在人手资金都准备得差不多，我打算去云川，从那里开始。”

“为什么是云川？”姜禾有点好奇。

“我没跟你说过我亲生父母吧？”沈清菡笑笑，“我四岁多就到了孤儿院，对父母的记忆很模糊，爸爸决定领养我之前查过我的身世，但一直没告诉我，我长大后主动问了好几次，他才透露一点。”

“我妈是云川人，来罗城打工认识我生父嫁给他，但我生父家暴很厉害，管她管得严，她在这边没有任何亲戚朋友，跑又跑不掉，警察也管不了。直到我生父开始对我动手，她为了保护我想办法跟他同归于尽了。”

姜禾没想到沈清菡妈妈的故事又是一段悲惨往事。

“我生父好像是独生子，他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没能力养我，其他亲戚都在老家也不愿意管我，我就到了孤儿院。我不知道我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跟那个男人同归于尽的。”

“可能很绝望吧，绝望到只想那个男人消失，想不到她不在以后我可能遭遇什么。幸运的是我遇到了爸爸和厉韩。”

姜禾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她本就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于是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她主动握了握沈清菡的手。

这让沈清菡有点惊讶，姜禾很少表露自己的情感，更是从不主动与人亲近。

她心里有些暖，回握了一下，继续缓缓说道：“没事，这个我不至于太难过，主要是对他们的记忆实在太模糊了，爸爸又对我很好。”

“我只记得我妈似乎有双很温柔的手，曾经轻拍着我哄我睡觉，至于其他的，包括我生父打我妈的记忆我完全没有，可能我妈当时把我藏起来没让我看到。他打我的记忆我也没有，也许因为我妈的阻拦没成功，也许那时候太小被吓得忘记了。”

“所以那个新闻让你想起了你妈妈，再加上你自己的经历，你想为你们做点什么。”

“是的，所以有了现在这个反家暴公益组织，名称就叫清水，用的我妈的名字。我的名字也是我妈取的，爸爸只给我改了姓。”

“清水，很好听的名字。”绿灯亮了，姜禾松开刹车，车子压过斑马线，再次出发。

“嗯，我也喜欢这个名字，还有我自己的名字。”

“清菡姐，我有种感觉，你的厄运已经全部过去了，以后，迎接你的都是幸福。”姜禾突然蹦出这么个想法就这么说了。

“谢谢你，借你吉言咯~”沈清菡终于绽开今天第一个真心笑容，仿若云散雨歇，阳光重绽般明净而灿烂。

这颗蒙尘破碎的珍珠，终于慢慢恢复光泽，要重新开始绽放光辉了。

姜禾想。

晚饭姜禾跟代泽约在禾汀，禾汀也有个他们常聚餐的包厢。

姜禾拉开椅子坐下，两人没急着谈事，先把饭菜吃的差不多，喝了茶清了口，姜禾才问道：“那几个人有消息了？”

上午接电话听代泽的语气她就有猜测，没有别的事能让代泽那么严肃。

“嗯，前阵子查到三个人都在西南，刚安排人过去，上午又收到消息说王山跑回罗城了，另外两个在往境外逃，我让人在追。”代泽慢条斯理用湿巾擦着手。

“总算是回了啊。”姜禾轻叹一声。

“不过王山回罗城之后消息就断了，在找到他踪迹之前你都小心点。”

“没事，我就等他来找我。”姜禾面色微冷，嘴角却噙着一抹笑。

那年被代泽救了，刚出院回到家，就收到王山不知拐了多少弯送来的威胁信，空白的信封里只有一张纸，写了九个字：“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当年在医院醒过来，知道王川死了之后，她就猜王山会要给他弟弟报仇。

被绑架那几天里，能听出来兄弟两个感情很好，王山对王川这个弟弟很纵容，不然也不会养成王川无所顾忌的性子，几人明明都拿到钱跑了，王川还偷偷跑回来想强暴自己，最后死在自己手上。

看到信的时候姜禾当然是恐惧的，十五岁的小姑娘，以前最大的烦恼不过是父母吵架，陡然遭遇绑架、差点被强暴，又因受伤失血过多才从生死线上被拉回来，整个人仿佛惊弓之鸟。

后来还是父母暂且放下彼此间的矛盾，一心一意照顾她，又有林楠齐麟两个发小经常陪着，她才慢慢好起来。

那封信被她好好留着，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看一遍，那几个字被她一遍遍默念，恐惧终于一天天发酵成仇恨。

开始那几个字是王山对自己说的，后来再默念，就变成自己对王山说。

小姑娘渐渐长成女人，恨意也在心底扎根。

代泽把她救回来之后就没管她了，他忙着追查王山的下落。

那年他也才十八岁，之所以会遇到姜禾，是因为王氏兄弟恰好是撞死他妹妹的凶手，他循着线索找过去，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王川和姜禾。

如果不是有股狠劲和强烈的求生欲望在，早在遇到王山他们几个当晚，姜禾就被糟蹋甚至丢命了，根本等不到代泽救她。

姜禾缓过来之后，生活中就只剩下两件事：珍惜生命认真生活，找到王山几个把他们送进监狱。

失去妹妹的代泽也只剩下一个目标，找到王山。

拥有同样目的的两个人后来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