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安似是在讲故事，又似是在提醒她。

他千年前不会阻拦昌夜，如今自不会阻拦她。但既为魔尊，便要为魔族未来考虑。

“可本尊不是魔族人。”

“尊上毕竟为尊。”

琴微生长叹一口气，道：“本尊知道了。”

“多谢尊上。”

两相寂静之间，门被打开，累了一日的章素出了门。

琴微生猛地站起来，大步走过去：“如何？”

“回禀尊上，属下已竭尽全力保住姑娘姓名。但姑娘本就气血两虚，经此一遭，身子只会更加亏虚。属下最多，只能为其延续一年的性命。”

琴微生扭头看向屋内，只能看到一盏盏点燃的烛火。

她说：“辛苦了，想要什么便和鹤北说，本尊都应你。”

“多谢尊上。”

章素欲走，一只手却忽然抓住了她的臂弯，苍白的手背上没什么血色。

琴微生看向她的眼睛，语气里不容反抗：“还请你暂居此地，护她平安。本尊要出趟门，在此期间，不准进，也不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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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无老祖说，少安在初遇之地等着人去接他。因此琴微生回到了瑞城，又看到了此处繁华。

瑞城，乃丰州皇城。去岁一遭，尸横遍野，元气大伤。如今这里却再现繁华，想来是闵韶黎接过了这个重担。

但她无意去寻旧人，只想来这里接回她的弟弟。

事实上她并不想来。之前在此处时，空无老祖说若她以后要做的决定，琴少安是重要一环。

琴微生直觉这不是句什么好话。

琴微生推开那处院落的门时，琴少安正勤勤恳恳地劈着柴。听到声音的他扭头一看，眼里迅速积起泪花，起身就跑向琴微生。

“阿姊！”

琴微生揉了把他的脑袋，拉着他坐下。

“阿姊我好想你。”

琴微生想打点水给他擦一擦脸，却不曾想琴少安一直跟着她，拽着她的衣袍怎么也不放手。

琴微生给他擦脸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含糊地说自己好想阿姊。

活脱脱一个小粘人精。

琴微生笑着点了点他的脑袋，却又将毛巾合起来，笑容也逐渐收敛。

被擦白白的琴少安靠在她身上，问：“阿姊怎么愁眉苦脸的？”

“你想和我回去吗？”

“当然想！”琴少安情绪一下就激动起来，他抱着琴微生的胳膊，说着说着又泪流满面，“我被尊人送到这里以后，日日等你来接我。我原是想出去找你的，但不知为何，我却出不了瑞城。我已经等了阿姊多半年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琴微生捏了捏他的两颊，发现他有些瘦了。

“那你用你的眼睛看看我，有什么不同？”

琴少安把头埋在她臂弯里，说什么也不肯抬头，只含含糊糊道：“没有什么不同，阿姊依旧是仙人之姿。”

他在看到阿姊的第一眼就发现了，阿姊浑身冒着黑气，原先还有金光笼罩，如今却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他的阿姊，如今已是魔族中人了。

但那有什么关系，他的阿姊，始终都是他的阿姊。

“你跟着我回去，极有可能丧命。我不愿意带你走，但……”

“我要回去！”

“阿姊说什么都不能再丢下我，我要永远跟着阿姊。自从主人走了，阿姊便是我最重要的人。”

琴微生揉了揉他的脸，用毛巾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道：“那你去收拾东西吧。”

琴少安收拾地特别快，很快就背着一个小包裹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本手记。

“主人前两日给我托梦了，他说若阿姊来寻我，便把此手记交给阿姊。”

琴微生接过，里面是空无老祖写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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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如今障已散，若你看到此字，便代表你已选择了一条路。然无论是否正确，老道都希望你能遵从本心。

若选以身殉道，便带着少安去寻那魔族长老去吧。若选了袖手旁观，那便去寻处好地方，看看人间沧桑也不错。

老道没什么要讲的，若你真选了前者，必要时刻，微生障可供用处。只要你心性强大，谁都无法冲破微生障的阻碍。

微生障，不止是障，亦是心。

另，督促少安多吃些，都瘦成猴了。老道可不愿接只猴走，还望微生多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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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微生随手将手记合上，身旁是琴少安好奇的眼神：“阿姊，主人给你留什么了？说到我了吗？”

琴微生笑着用指尖点点他的脑袋：“前辈说你如今都瘦成猴了，还不好好吃饭。”

琴少安捂了捂脑袋，眼眶倏地红了：“那主人怎么不自己来和我说……”

他已经很久没梦见主人了，几日前主人给他托梦时，他是哭着从梦里醒来的。

“等你乖乖听话，前辈自会来见你。”

“当真？”

琴微生笑着点了点头。

瑞城没了邪魔作祟，但夜市的习俗却保留了下来，宵禁延至子时。

琴微生带琴少安离开这里时，看了眼灯火通明的瑞城。

这里曾是明厌的家。

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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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琴少安带回琴府后，琴微生让他自己去洗漱睡觉，自己则是回到了琴微絮的院子。

在谢过并送走章素后，她看向鹿安的眼睛，语气坚定：“长老需帮助本尊。”

“尊上确定了？”

“嗯。”琴微生扭头看向熄了半屋烛火的房间，眼里隐隐有泪光闪过，“去接少安时，本尊想了很多。”

“怜儿在此处待了七年便去了栾城，远离家人十二年。重逢之日，即家破人亡之始。她将本尊当成仇人，到头来却是怨错了人。她看了人的生死离别，亦亲身经历。”

“但在此之前，她只是一个本应在凡间快乐成长的孩子。”

琴微生敛眸，随即看向鹿安：“虞芃来找她，定是说了和剑子魔子有关的事。她应是怕自己落入旁人之手，成为对付本尊的工具，这才决定赴死。”

“但这本和她毫无关系。”

鹿安沉默着听她说话。

“她不应该承担这些，她应该快乐地生活下去。”

“长老，你懂本尊的意思吗？”

鹿安叹一口气，随即正色行礼：“愿为尊上效劳。”

“严格意义上来说，本尊并不算一个好的魔尊。但本尊也不愿。”

她也不愿成为一个好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