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乾霄峰，漱玉正帮明厌补习剑术。但他毕竟也有些日子没拎剑了，能帮的地方也寥寥无几。

院子里有处石桌，琴微生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见练剑的两人都盯着自己，才缓缓开口：“握剑有问题。”

明厌条件反射就想回呛，漱玉连忙拦下。

接收到漱玉眼神的明厌这才撇了撇嘴，将剑递给琴微生，不满道：“那你说怎么握？”

琴微生倒是第一次见他“虚心求教”，心底腾升起一股恶趣味，故而慢慢转着茶杯，坐姿也不复方才端正，反倒翘起二郎腿，一只胳膊搭在石桌上，正对着明厌。

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明厌一下被刺激到，当即握紧剑就要冲上来。漱玉刚想拦，就看到琴微生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也是这一眼制止了他的行为。

没人拦着的明厌迈了两步，挥剑刺向琴微生。

琴微生则坐在原地，眼里带笑地看着他。而明厌就在这样的眼睛里，硬生生止下脚步，剑锋离琴微生还有两三尺的距离。

“这就是你握剑的问题。”

琴微生将茶杯里的水一口气喝完，而后甩飞出去，紧接着被明厌用剑挡下。在茶杯挡着明厌视线的一瞬间，琴微生也旋身逼近，衣袂翩飞。

明厌察觉到她的靠近，条件反射就想挥剑砍去，见琴微生不闪不避，反倒自己主动压了剑势。

后果就是被琴微生一脚踢飞出去。

倒在地上的明厌都快被气死了，大声道：“我都不打你，你为何还要踹我？”

琴微生偏头，有些疑惑：“我何时说过要你让我？”

“我本就是冲着踢你去的，怎会因为你不出手而停下？”

明厌愣了下，一旁观战的漱玉及时解答：“师姐的意思是要你完成你的目标，不要因任何人的脚步而停下。”

琴微生心里有些不耐烦，但脸上依旧带笑，扭头问漱玉：“三师弟，你觉得美食是你自己品尝好吃，还是别人嚼烂了吐你嘴里好吃？”

这话就差直说漱玉多管闲事了。

剑这一道，自身领悟方是上策。旁人提两句还好，若是直接将道理讲出来，往往会使那人钻进牛角尖。

任由漱玉说话只会害了明厌。

漱玉也愣了一下，而后点点头，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间，院子里只留琴微生和明厌。

他坐在榻上，窗外的琴微生仍在刺激明厌，听得他愈发心烦，干脆布了道结界，隔了外界声音。

也正是这样，房间某处传来的呼吸声才更加明显。

漱玉面露警惕，站起身左右探查。他的房间不大，很快就将能藏人的地方翻遍，但也找不到呼吸声的源头。

许是乱翻的动作吵着了声音的主人，漱玉听到房间里有人哼哼，而后一道略老的声音响起：“嗯？这是何处？”

漱玉没说话，眼睛已经看向了声音的源头——桌上的卜算盘。

那盘还在发出声音：“哈哈哈，老朽竟还能睁开眼睛，当真是天不亡我！”

紧接着，那老人的声音骤然一沉：“少年，你为何偷看老朽？！”

下一瞬，漱玉就被一道红光捉住，被绑到了卜算盘前。

卜算盘上方缓缓浮现出一个老人的虚影，那人盘腿坐着，衣物破旧，头发灰白，一双眼睛紧闭着，脸上却有不和谐的笑容。

漱玉被吓了一跳，他竭尽保持冷静，问道：“你是谁？”

老人冷哼一声，没回答他的话，一道红光骤然打向他的手。

下手极重，疼得漱玉都咬牙忍着。而在剧烈的疼痛之下，他自然也没看到老人龇牙咧嘴捂着他自己手的样子。

“老朽知道你这屋子有结界，也知道你方才想做甚，你瞒不过老朽。”

见老人这样说，漱玉缓缓把头低下，深吸一口气，再抬起眼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了那副温润的君子模样，一双眼睛透着些阴狠：“然后呢？”

老人反倒是笑了：“老朽知道，一旦老朽给了你机会，你就会奋起反击，就像你杀了那无辜孩童一般。”

明明没有直说，漱玉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一个小孩，那是他登山时前来挑衅他的人。

漱玉也轻笑，声音里有着不在意：“他死得其所，他不冤。”

那小孩委实有些不会说话，仗着自己知道些所谓内情，就跑到他面前耀武耀威。

“李恩，我劝你赶紧下山，这这种地方可不是你能来的。”

李恩手里的剑已经有些卷刃，他抬眼看向小孩，问：“为何？”

为何我来不得？

小孩显然没让人教训过，双手抱臂趾高气扬：“你杀了李叔叔，还有脸来此等圣地？此处乃修道之地，可飞升成仙，与你这忘恩负义的人有何干系？”

他？忘恩负义？

也不知道是谁先承了谁的恩，忘了谁的义！

所谓李叔，不过是杀他父母，抢他家宅，掠他土地的卑劣之人，偏生将他养在身边，平日里行尽下流之事，恶心地让人想吐。

分明李叔发家的钱财是他家捐助的，娶的媳妇也是她阿母介绍的，穷的揭不开锅的时候也是他们家勒紧裤腰带帮的。

他杀了那人，上天才应该嘉奖他，他凭何不得来此？

李恩不欲多言，转身避开他就想走。

可惜小孩不懂他的避让，反倒伸出手推了他一把，使他摔下去二十三个阶梯。

李恩狼狈地爬起来，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烂不堪，站在上面的小孩昂着下巴，挑衅地看着他。

李恩是怎么知道他摔了二十三个阶梯的呢？

是因为他就那样看着小孩，一步步走上去，心里默数着阶梯。

一、二、三……

十、十一、十二……

二十一……

二十二……

二十三。

最终小孩身上也有了二十三道伤口，血流不止。

李恩就守在他的身边，若有人想来救治，都会被他强硬拦下。哪怕他登不上山，哪怕他要继续和野兽搏斗，他也要站在这里看着这人咽气。

后来的李恩还是上了山，因资质尚佳，被大长老青益尊人收为亲传弟子，赐了玉佩。

再然后，他被外门弟子欺负，一直小心翼翼呵护的玉佩也掉进了泥潭里。他一点也不在乎，他直愣愣地爬进泥潭，用身上的衣服试图擦净玉佩上的泥。

这都是徒劳。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女声响起，声音平淡，但带了些质问之意。

欺负他的弟子纷纷行礼：“二……二师姐。”

“我在问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弟子们不说话，你推我我推你的，惹得她有些愠怒：“既不说话，那便去戒律堂一人领二十板。若有求情者，再加十板。”

此话一出，弟子们一哄而散。

紧接着，那道声音的主人出现在他旁边，说：“起来吧。”

李恩不动弹。

李恩知道这是谁，这人刚回山时就和他打了一场，结果自己躺了半月。

他觉得很丢脸，既不愿说话，也不想说话。

二师姐叹了口气，掐诀施法，将李恩从泥潭里托了出来，去了乾霄峰后山，那里有一处小溪。

李恩被丢了进去。

而他的玉佩早已到了二师姐手上，于是他在冰凉的溪水里看着二师姐将玉佩洗干净，而后递给他，说：“玉佩脏了，用水不就洗干净了？下次莫要用衣服擦了。还有，我叫琴微生，是你的二师姐，若是有人欺负你，可以与我说。”

“我给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