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他不再叫李恩，改名唤了漱玉。

老人哼笑一声，但他的态度也软了下来：“你莫想着杀老朽，自你借老朽力量的那一刻起，你我便彻底同源，往后生死共随。”

说着，老人竟真放开了漱玉，脸上没有恐惧之意。

漱玉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干脆利落地在自己手心划了一道，伤口处逐渐渗出血。虚影上的老人也抬起手，左手手心赫然是一道和他大小相同的伤口。

见漱玉信了，老人这才继续开口：“老朽知道你想得到一个人，但前提是你要变强。老朽可以帮你，但你也要替老朽寻些东西来。”

“你要找什么？”

“老朽还没想好，届时自会告诉你。黄毛小儿，日后便叫老朽芃老罢。”芃老边说边摇身一晃，进了漱玉的识海，自在地找了个地方躺下。

漱玉想把他赶回卜算盘内，却遭了蛊惑：“那人心里没你，你再不变强，怎么把她抢到手？”

这一句话，不仅改变了漱玉的心思，也改变了他日后的生活轨迹。

结界外的琴微生显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只一心一意教着明厌练剑，时不时踢两脚出去。明厌因着漱玉说的那句话，已经懂了琴微生的心思，剑式逐渐精简，一招一式皆带着杀意而去。

在他快要走火入魔的时候，琴微生骤然停下，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睛，缓缓摇摇头。

明厌不解：“你什么意思？”

琴微生用剑指劈下一道树枝，握在手里舞剑。明厌虽然讨厌她，但也知道她的造诣很深，若得到指点，剑术一道必然会突飞猛进。

不过看了几招，明厌就兴致缺缺：“这不就是普通的乾空剑法。”

乾空剑法是进乾空门学的第一道剑法，外门弟子也学这个。但随着阅历的增长，大家见过的剑法越来越多，反而对此剑法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琴微生没理他，自顾自舞完一剑，而后收势，抬眼看他：“师弟，你为何要拿剑？”

“当然是被逼的。”

明厌没想过练剑，要不是……他才不会上什么山，练什么剑。

“不，你有理由。”

琴微生的眼睛似能看到他心里去：“你藏得最深的东西，便是你握剑的理由。”

明厌切了一声，回问道：“那你的理由是什么？”

琴微生眼里又有了笑意，似在逗弄他：“你先说，我再告诉你。”

明厌把头偏过去，不再说话。琴微生也有耐心，拎着树枝继续舞着乾空剑法。当她练到第五遍时，明厌才闷闷地开口。

“为了让他们后悔。”

为了让那群抛弃他的人后悔。

所以青益尊人要收他为徒时，他才没有拒绝。所以不管平时多么懒散，剑术一道还是练了两年半。

琴微生挥动树枝的力道极大，在空中猎猎作响。在这样的声音中，明厌竟也开始回忆之前的生活。

他其实是个世家少爷，平日里锦衣玉食惯了，行事自然嚣张跋扈，失手打死一个人都是常有的事。

人以类聚，他身边也是些狐朋狗友，最爱拿抢了几个娘子，打坏了几个人而吹嘘。

说是世家少爷，不如说是被囚在金牢笼里的小崽子，父母并不疼爱他，反倒对他的弟弟关爱有加。他弟弟也不是什么好鸟，惯会装样子，在他面前一个劲挑衅，却在父母面前装得无害。

明厌早就看不惯他，常借着理由做题发挥。

或许是时间长了，父母对他的感情也逐渐消失。

直至他二八那年，弟弟带着皇子欺辱他，让他钻裤裆，行尽恶劣之事。明厌从未受过这等凌辱，怒火冲昏了头。

等到他父母找到他们的时候，明厌已经打昏了皇子，正拿着板砖对弟弟狠狠砸下。

满地都是血。

他阿母近乎要昏过去，阿父将他拉开后问他何故下此死手。

不料明厌“呸”了一声，眼里带着不忿：“他们两个王八蛋要我跪着钻裤裆，还要我吃他们用脚碾过的食物，我打死他都是他活该！”

“混账！”阿父怒喝一声，明厌常年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没有了信任，眼里也全是怒火，“你再胡说八道一句！你小弟平日里最是乖巧，三皇子殿下亦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你怎可这样编排？”

“我没有！我说的是真的！”

僵局之下，三皇子悠悠转醒，看到明厌的那一刻宛如看到了恶鬼，不停地往后瑟缩，边用手护着头，边大声嚎叫：“我吃，我吃，你莫打我！”

许是被三皇子的声音吵醒，弟弟也睁开眼睛，眼里骤然蓄起泪水。

阿母心疼地抱着他，问他事情的缘由。

弟弟不停摇头，悄悄看看明厌，又看了看地上的鲜血。

这样一套下来，明厌都怀疑是自己做错了。但他低头一看，立刻大声叫起来：“这是鸡血！鸡血！他们存心陷害我！”

从宫里来的太医用秘法看过地上的血后，面色一言难尽。在阿父阿母的追问之下才说话：“是……人血。”

明厌几乎要被气死。

偏偏弟弟窝在阿母怀里，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冲他微微扬唇。就连那三皇子也躲在宫人身后，冲他腼腆地笑了一下。那验血的太医还跟在三皇子身后，面色恭敬。

这分明是场阴谋，偏生他的父母看不出来。

此举一出，父母去陛下面前请罪，在三皇子的请求之下，他免于一死，但被判了流放边疆。

父母念着最后的亲情，托了许多关系将他寄养在乾空门，但也没再管过他。

明厌知道他们也很不容易，所以在无尽的哭闹之后，便是沉静了下来，平日里用言语刺人是他最后仅剩的乐趣。

但他的心里依旧存着那根刺，他要让他们后悔，知道到底谁对谁错。

“到你了。”

琴微生默不作声地听完，而后收起剑，说：“我是为了活下去。”

“这算什么理由？”

“不是说过了吗，我握剑的理由。”

她要活下去，谁也不能阻拦她。谁挡她的路，她便杀了谁。

明厌兴致缺缺，又问她：“那你问我握剑的理由是为了什么？”

“知道理由，方能一往直前。剑术一道，唯有劈开眼前迷惘方能见光。若有时间，你便回趟家吧，解决了此事再说。”

说得好听，两年多前的事了，谁会记着？

就好比父母不信任他那般，他也不信任父母会相信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