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姜清妍一直惦记着碧云寺的契丹人。

她寻思找个机会问问江庭风。

这天，她收到个帖子，衡阳大长公主请府里的三姑娘和四姑娘出席春花宴。

衡阳大长公主是现今皇帝的姑母，姜清妍以前就知道这位姑母爱玩，一直热衷办各种赏花会。

京郊有一处园子，是衡阳大长公主花重金打造的，其间，亭台楼阁流水，美轮美奂，四时都有不同花开，极其雅致，富有情趣。

也是这次春花宴的举办地。

姜清妍作为庆平的时候曾去过一次，确实人间仙境。

通常这类宴会，也是京中官宦子弟和大家闺秀大展才华的地方。

每当这种时候，不知有多少少年男女看对眼，继而成就一段佳话。

也许这是好机会，以江庭风爱玩爱闹的性子，很有可能去。而且，他回来就是为了说亲，皇上估计会将此事托付给长袖善舞的大长公主。

于是，晚上去老夫人院里请安时，姜家人都听说了，她打算参加春花宴。

老夫人点点头，道：“我正要跟你说，年轻的姑娘们就要多出去走走，以后出了门子，也是要诸多应酬的。”

瞧了瞧她身上的衣裳，老夫人对大伯母道：“明天叫人来给她们姐妹都裁两身衣裳。”

大伯母忙应了，笑着说：“这也是我没考虑周全，前一阵子刚做了新衣，倒忘了四姑娘少了些出门要穿的衣裳。”

老夫人对身后大丫鬟吩咐一声，不一会捧出两套头饰，一套粉色翡翠的给了三姑娘，一套洁白东珠的给了姜清妍。

“你们在外头看到有什么好的头面也买两套，去宴会也不能太素净了。”

两人都应了。

这主要针对的就是姜清妍，她前世多少好东西没见过，府里的这些就不稀罕了，而且，她向来不喜戴太多饰物，所以每次见人，来去都是那几样。

二伯母替三姑娘接过头饰，笑着说：“这样好的头面，我们都是沾了四姑娘的光了。”

老夫人最是看不上二夫人这眼皮子浅的行径，“什么东西少了你的不成？做这种小家子派头。”

怼完二夫人，老夫人也不好太冷落四房的两个孙女儿，便对四夫人说：“我还有两套宝石的，一会给她们姐妹带回去。”

四夫人本来在这个家里像个透明人，且夫君还是庶出，并不敢争论这些，听完恭顺地应了。五姑娘和六姑娘倒是很高兴，忙着给祖母道谢。

老夫人转头又对姜清妍道：“你歇过这几日，就和你三姐一起跟着你大伯母学管家吧，别让人将姜府的姑娘小瞧了去。”

这是每个贵女的必修功课，姜清妍只得应了。

回去时，姜清妍身后多跟了一群人。

三姑娘坐下喝了一口茶，打量一下她的屋子，只见格局与她的差不多，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摆设。

她收回目光，说：“既然祖母让我看着你，那有些事情我要跟你说一说，京城里姻亲关系错综复杂，你不要得罪了人还连累我。”

接下来，三姑娘给姜清妍讲了一通上流社会的人物关系谱。

这也是贵女们必须了解的，姜清妍作为庆平时就背过，所以她听得有点心不在焉。

大概是三姑娘也看出她的敷衍，于是也不多说，只道：“总之，到时候跟着我别乱跑。”

姜清妍笑着应了。

自从知道她不参加选秀，三姑娘对她和善不少，有许多话也愿意跟她说了。

这会儿，她迟疑一下，说：“听说大长公主还邀请了皇上，不知道会不会去。”

庆平死之前，皇帝就大婚了，三姑娘要进宫也是福祸难料，于是，她好心劝一句：“皇上已经娶亲，三姐就是选上也做不了正头娘子，何不在世家子里找一个出挑的？”

三姑娘瞪她一眼：“你知道什么？皇上岂能与一般男子相提并论！”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姜清妍只得闭嘴。

不过，她有点奇怪：“祖父同意了吗？”

“我母亲说祖父会同意的。”

看来还有得磨。

*

到了去春花宴的日子，姜清妍打扮停当，与三姑娘一起去老夫人的院里辞行。

她今天上着浅青色上衫，淡鹅黄襦裙，外搭一条浅蓝色披帛，头上也只是简单梳了个螺髻，插一支大东珠发簪。

她本来是很明媚的长相，这样一打扮很是英气利索。

三姑娘一身粉色春衫，双鬟髻，戴的也是老夫人送的粉色翡翠头面，显得很是娇媚。

老夫人点点头，该嘱咐的都嘱咐过，作为她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儿，也不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嘱咐三姑娘多照看姜清妍。

郊外景色正好，田地里绿油油一片，道路上成片的绿茵中点缀着无数不知名的小花。

若不是心里有事，姜清妍都想骑马出去溜达一圈。

远远的看到一片巍峨的庄园，她就知道快到了。

走近时，视线立马被门口大片的花儿吸引，整个门廊开阔地都被月季覆盖，开得争奇斗艳。

门口停着几辆豪华的马车，有专人过来迎接她们进园子。

后面也有几驾马车过来，似乎是三姑娘认识的人，她与几个小姐妹一起寒暄，又给双方做了介绍。

姜清妍全程都笑盈盈听着。前世，她一直忙着战场杀敌，这些京城的闺秀竟是都不认识。

她们一起进去先拜见了大长公主，又是一通厮见与寒暄。

姜清妍左顾右盼，发现大院子里列 了两排席位，男女分开而坐，这会儿来的人不是很多，席间也只三两人，还有一些人在逛园子。

她想去找找江庭风，于是跟忙着应酬的三姑娘打声招呼，就带着绿萝和紫苏去了园子。

园子里分了很多不同的花区，姹紫姻红，花区之间又有小小的隔断，置身其间，只见花而不见人。

姜清妍路上碰到一些闺秀，都是不认识的，只微笑点头而过。

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姐姐，你听说了吗，静云郡主也要来呢。”

“静云郡主？她不是嫁人了吗？好像最近几年都没有见过她了。”

“是啊，听说她的夫君非常宠爱她，一刻见不着都要询问。”

前方两个姑娘对视一眼，捂嘴而笑。

其中一个了解得多一些，给另一个解释：“大长公主设宴，安排了才艺比试，请了郡主当判官。”

她心里一动，明知道回京就有可能碰到这些人，事到临头，她才知道自己做不到完全的无视。

她还是庆平的时候就听说她们在议婚，现在她们应该过得很幸福吧？

“她与庆平公主都喜欢安家那位大人，可惜了，都没能如愿。”

“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她忙后退几步，隐在花丛中，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静云与安扬竟没有成婚。

前方两姑娘又小声说起其他事来，她也顾不得找江庭风了，想了想，转身往回走。

她找到三姑娘，提醒：“三姐，我听说一会还有才艺比试，你不要准备一下？”

其实这种宴会，闺秀们要演示才艺是心照不宣，要不怎么从一群人里脱颖而出？

“我忘了跟你说，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吗？”

至于是忘了，还是不想让她上场，姜清妍都懒得细说。

三姑娘睨她一眼，“如果实在拿不出手，就不要上场了，不够丢人的。”

姜清妍点头，深以为然。

又问：“三姐，我刚才还听说静云郡主要来，是请来做判官的。记得郡主好像嫁了安大人，不知是不是？”

三姑娘赶紧制止她：“快别说，那都是老黄历了。”

她压低声音：“郡主嫁的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当年也是一桩奇闻。”

姜清妍想了想，似乎有印象，“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是叫郭正吗？”

“对，就是这么个名儿。”

她只觉得诧异，按说静云贵为郡主，要什么样的才俊没有？为何选了郭正？

这人虽身处要职，但早先已有妻室，还有一个儿子，如果嫁过去岂不是要做续弦？

“听说郭正对她很好，当初她们相识也是英雄救美，他救了出京游玩的郡主，后来对郡主一往情深，郡主被他的深情感动才下嫁于他。”

姜清妍不能置信，静云是这么容易感动的人？她不是最着紧安扬？

至今，她都还记得静云怎么跟着安扬后边，怎么在她们之间挑拨离间。

“那安扬呢？”

三姑娘摇头。

“他一直没有成婚，这么多年，京城不知多少姑娘排队想嫁给他，他都不动心，听说安家老夫人已经被他气病好几次。”

她竟是完全看不懂安扬了！

当初，她以为他在意她的身份，被他否认了，后来，她以为他喜欢静云，现在他们又没在一起。

相识这么多年，她竟是从来没懂过他，不知道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随着宴会上人越来越多，姜清妍终于看到了宋静云。

她画着完美的妆容，众星捧月而来，看上去竟比过去还要艳丽几分，以前温婉大方，清丽端庄，现在看着就是一个华丽的贵妇人。

姜清妍看着她，只觉陌生，骄傲还是那么骄傲，但确实给人感觉不同，像个假人一样不真实。

她沉默地低下头，也不想再去找江庭风了，如果他出现，应该会到宴席上来吧。

直到宴席开场，姜清妍也没等到人。

到底从不按理出牌的人，不能指望更多。

台上，不是弹琴，就是呤诗，还有几个在席间作画。

突然，有个闺秀站了起来，“我想献一曲《越女凌风》，以博大家一乐。”

席间一静。

自从庆平公主14岁那年一曲剑舞之后，京城的闺秀就再也没出过这个节目。

只因庆平之后，再无《越女凌风》。

姜清妍右边一个姑娘小声说：“听说庆平公主当年，一曲剑舞名动京城，赵家姐姐这次托大了。”

席间嗡嗡一片，相似的谈论四处响起。

那位赵姑娘也是心性坚韧，丝毫不顾席间议论，径自上台献舞。

她一身红衣，烈烈如火，另有一位闺秀为她伴奏，可谓有备而来，执一柄青峰剑，挽出朵朵剑花，辗转腾挪之间，舞姿刚柔相济，潇洒轻捷。

席间众人慢慢沉静下来，偶有欢呼声响起。

姜清妍等到舞得一半，悄悄拎着一壶酒退出席间。

她远远地走到一高处回廊，坐到廊上，既可隐隐看到席间的舞台，又可与花香作伴，竟是再惬意不过。

才喝得一口，她舒口气，打算提起再喝时，陡生变故。

酒壶竟被人一把夺了去！

一转头，就见一人从飞檐上跳下来，手里正拿着她那壶酒。

“！！！”

江庭风好看的凤眸眯起，“怎么我每次见你，你都在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