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太的侵蚀、过度伤心的血泪，让常空彻底浸入了黑暗的泥潭。

简单来说，他瞎了。

但不知为何，在医院中，当常空发现自己失明时候，自己并没有恐慌，反而进入了一种极度冷静的状态。或许是之前早就在时光星河之中经历过，又或许是，已经没什么能让他更恐慌的事了。

在进入这种极度冷静的状态之后，常空发觉自身的感知更加敏锐起来，一呼一吸、甚至心跳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耳中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一圈又一圈的声波在脑海之中化作一圈圈金色的波纹，竟是能将四周的环境逐渐勾勒出来。

哒、哒、哒……

常空模仿着鬼神曾经的动作，脚尖轻轻敲打着。

原来是这样。

不止听觉，四周的能量也同样能和自己交互。

并且，常空还发现了一个在他从前还能看得见的时候还从未注意过的现象。

逆流。

从前，常空只以为四周的能量会随着呼吸进入到体内的各个细胞，接着内化吸收为自身的能量，在战斗的时候在随心而用；但现在，他发现，至少对于自己来说，并非所有的能量在经过人体后会被吸收，甚至有一部分能量会反向地从体内逸出、逆向地流入空间之中。

当然，只是很小一部分。

小到之前常空都不曾关注过。

而这些逸出能量的源头……正是胸口的小火炉。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自身的能量皆陷入了某种沉睡，甚至比提线木偶的那张碎纸条的效果还要彻底，不管是神灵力、还是召唤气血之力，不管是黑色旷野边缘石碑中的果儿爷，还是自己身体中的浩然星君力，都宛如深潭，不管自己如何用精神力去沟通、去呼唤，就是没有任何应答。

甚至连丹田之中的【混沌】也安静地匍匐着，像是一只无精打采的狮子。

唯有胸口的小火炉，还在缓慢地转动，流淌出丝丝缕缕但聊胜于无的暖流，滋润着常空的经脉。而其中的一些，会穿过自己的细胞、皮肤，渗透到外界，接着消散。

但是，真的消散了吗？

常空似乎还能隐隐约约够感受到一些。随着自己的呼吸，他发现外界的能量也好像在一下一下的流动。

……像极了之前自己体内能量流动的节奏。

于是常空的内心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缓缓调动着眉心的精神力，黑色旷野之中微微震动，边界的石碑之上涌现出一蓬淡金色的雾气，向上涌动消失于旷野、来到现实，努力地去接触空中那一点点若有若无的逆流能量。

成了！

在接触的一瞬间，像是触发了连锁反应一般，常空只感觉自己的黑暗意识之中，越来越多的白色光在金色丝线的勾连之下点亮了起来，互相靠近、彼此关联，渐渐地向四处蔓延，宛如大树之下的根茎！

常空深吸一口气，将意识中的白金色树根稳定下来，盘旋在身周围的脉络复杂、缠绕，和体内的经络竟是有些相似。

从小到大，常空最不缺乏耐心和信心。所以有些事情，即便他遇到的总是最恶劣的情况，即便他的方法很笨拙、很不讨巧，他总是能用自己的耐心、坚持弥补上来。

“是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胸口的小火炉嗡嗡轻响，能量自胸口逸出，四周的白金色根茎的其中几根又更亮几分，接着慢慢地，常空竟是真地探索出一条运行路线，让能量逸出之后，在四周盘旋一圈，重回体内。

但常空却沉默了下来。

那重回体内的能量，并未回到老君炉或者黑色旷野之中、也并未唤醒体内沉睡的“老朋友们”，而是一路向下，涌入了下丹田……那股灰色的【混沌】之中。

不过好在涌入之后那【混沌】依旧是老老实实地匍匐着，并没有什么异动，但冥冥之中常空却感觉到，原本【混沌】对自己身体的那股“敌意”好像少了很多。

甚至……多了几分好感？

更令常空感到惊讶的是，当自己的精神力顺着白金色根茎扩张，一点一点，周边的环境愈发清晰，他发现那延展开来的根茎宛如一个个真空甬道一样，没有任何阻力，自己的精神力能在其中以极快地速度向更远处蔓延，能重新“看”到一定范围内的任何地方！

身体轻盈的漂浮，所过之处，意念一动，树根涌动，将周围方圆数十米的空间尽数勾勒出来！

就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

常空将之称为【游灵】状态。

“那如此，【游灵】状态的极限距离能游离多远呢……”常空心里这样想着，收敛心神，将之凝聚成一条直线，周围的白色光点随之延伸，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这个长度一直蔓延到了三公里终于停下。

三公里之外的世界，对他来说就是绝对的黑暗。

但是三公里的长度也绝计不短，精神力旋转一周，便可将方圆三公里内的景物记得清清楚楚。

像极了一个实时雷达！

当然，别说旋转一周了，才仅仅是半周，常空的精神力便已经接近枯竭。

他双手撑在窗台上，呼呼地喘着气，脸色变得苍白，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些。虽然三公里的实时成像有些困难，但至少身体周围三米范围的地方，配合着金色声波的震动成像，可以做到几乎完全显影。

常空已经相当满足了，甚至有些惊喜，在此前他从不曾知晓自己的精神力还能这样连结自然逸出体外的能量。

还有，在刚刚旋转的半周之中，常空看到了一辆车，黑色桑塔纳，车牌“东C·XP886”。

那是魏广的车，正向着城南医院的方向驶来。

不过多时，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

“谁？”

常空配合着表演，于是有了前面的内容。

……

此刻，一辆车从城南医院出发，向着东途的中心驶去。

一路上，常空很安静，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在座位上，没有讲话，脸上也没有一点儿表情。

只有在路过城南山的时候，他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起来。

山上是母亲的坟墓，那里……或许也埋藏着自己的父亲。

车子似乎是放慢了一些速度，但是依然一眨眼的功夫，城南山便消失在车的后视镜中。

但是山脚之下，半空之中，一道无形的身影——是常空的【游灵】。

“爸，妈……”常空低喃着，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他仰望着山上的“黑暗”，那是超出了自身最远距离的地方，但他清楚地感知到了父母的气息。

“护佑我吧。”

……

东途市城中心。

原本的华夏银行市总行银行大楼，此时已经成为一片废墟。上层似乎是起了一层云雾，让整座大楼迷迷糊糊的，让人看不清楚。

常空和魏广、甄大雷三人抵达现场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三点钟，那里已经被一众749局的队员围了起来。四处拉满了明黄色的警戒线和“请勿进入”的指示牌，至于大半夜不睡觉还要起来到现场看戏的民众，也早就被民警们拦到了一公里开外。

“这些警戒线叫‘界帘’，是沪州研发部今年正式推广的道具，能够遮蔽事故现场，减少还没有适应过来的民众们产生不必要的恐慌情绪……”

魏广猛地顿住，他有些尴尬地看着常空。

“谢谢魏大爷。”常空开口，他指了指自己紧闭的眼睛，苦笑道，“……但我真的看不见。”

但常空只是眼睛看不见罢了。

意识之中，那在市民眼中警戒线模样的界帘，宛如一道银色的擎天瀑布，自九天之上倾泻而来，挥洒在周围，将其中的全部气息尽数隔离。

……哦，说全部气息似乎也不太对。

常空清晰地感知到，那【界帘】瀑布之后的能量粒子，正在进行无规则地跳动，而那杂乱的粒子中央……却又是一片寂静，不管周围如何杂乱狂暴，中央依然是一片死寂。

常空吸了吸鼻子，某种十分熟悉的味道也渐渐弥漫。

是【以太】。

逼近神级的【以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