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常信给常空、徐万里、蒋晴晴最常讲的一个故事，就是守护神的故事。

事实上他也总给村子里的其他小孩儿们讲。

于是常空他们从小就对头顶的星空格外向往，幻想着有哪一天能够飞上去跟住在上面的老神仙喝喝茶、下下棋，然后再顺便揪揪他们的胡子，揪下来一根当做证据，留着给其他的孩子们炫耀。

除此之外，他们最好奇的一件事便是，他们的守护神是谁。

每每提及此事，常空便闭口不言，一脸高深的样子。

在询问多次无果之后，徐万里、蒋晴晴两人便达成了共识——常信也不知道他们的守护神是谁——然后两人便得到了极大的慰藉。

小孩子总是爱攀比的。

“守护神的故事，重点从来都不是神。”

这是爷爷第一次说这种话，虽然是在幻境之中，但常空依然印象非常深刻。

再睁开眼睛，常空脚下是一片黑暗，头顶是一片星空。

七颗格外亮的星星组成一把勺子。

常空急忙下蹲，摸索着完全透明的“地面”，脸色有些发白。

——谁让他恐高呢。

“你好，常空。”

一个声音从高空传来，有些耳熟。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常空终于认得了这声音的主人——是吴大宇——他开口，大声问道，“我在哪里？”

吴大宇停顿了一下，接着缓缓开口：“龙宫。”

常空皱眉。

这肯定不是海底龙宫。

“我的龙宫。”吴大宇的声音再度响起，似乎并不打算跟常空藏着掖着。

常空眼前的景色骤然发生了变化，深邃的漆黑中猛地窜起一股淡青色的气流，伴随着龙吟在空中盘旋一周，空中便出现了吴大宇的身形。

一步踏出，吴大宇的脚下竟是出现一块石砖，再踏出一步，又是一块石砖浮现。

接着石砖组成天梯，吴大宇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迈了下来，在常空跟前站定。

常空心中满是骇然。

因为那股淡青色的气流分明是龙气！

还是相当凝练和雄壮的龙气！

在之前见过的所有龙气中，比之强横的唯有那避水神珠碎片之中的龙气了，不过那早就被温诺吸收到体内，和她的玄色龙甲融为了一体。

“想知道为什么我有龙气，是么？”

吴大宇仿佛看透了常空的内心，常空不答，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眼前完全不复之前苍老姿态的这个老人。

“我更、更想知道你帮陈秧的原因。”

“不过是落了把柄在他手里、有求于他而已。”吴大宇的语气不带一丝情感，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

常空眯了眯眼睛，胸口小火炉轻轻颤动，暖流汩汩流出，涌入双目。

目力增强，【洞察】！

他望向吴大宇，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吴大宇的体内已是一片混乱，五脏衰竭、气血亏空，左腿的血管更是多年堵塞不通，肌肉都已经坏死，照理来说无论如何都没法像这样一般活动。

但常空心中却突然“咯噔”一下。

他能够看到吴大宇身体的状况，说明眼下这是吴大宇的真身，并非幻境！

“看到了，用老君炉？”吴大宇冰冷的声音传来更是让常空危机感大盛，“那如果没有老君炉，你又算什么？”

常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中却发现吴大宇的身体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一股强横的能量从他的丹田狂涌而出，几乎是在眨眼之间遍布了他的全身。

“昂——”

一声龙吟震得常空大脑发懵，紧接着，左臂的衣服瞬间碎裂，粗壮的胳膊生长出偏偏龙鳞；脸上的鳞片、额头的断角、口中的獠牙，让他瞬间从一个瘦削的和蔼老头儿变成了狰狞的怪物！

吴大宇再度睁开眼睛，双眼已经成了血色的竖瞳，煞气外溢。

不等常空有任何的反应，吴大宇左手的龙爪已是向着胸口拍击而来。

巨力狂涌，常空便如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出。

但预料之中的撞击并没有来临，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失重感，一时之间，常空脸色煞白，在空中毫无目标地挥舞着四肢。

噗通！

紧接着失重感而来的是窒息感，水流涌入鼻腔，虽然没有学过游泳，但是生命危急关头，常空还是成功地屏住呼吸，稳住了身形。

冰冷刺骨的河水也让他彻底冷静下来，他回忆着曾经看过的视频，双手有规律地拍打、双脚随着节奏一下一下地蹬着水流，身体竟然真的缓缓上升起来。

哗啦——

常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水面之上的空气，心脏狂跳。

但他的脸上并没有一丁点儿开心。

常空低头看着胸口，有些沉默——他感受不到老君炉的存在了。

不知吴大宇采用了什么方法，但他的确切断了自己和老君炉的联系。

那是自己从小作为倚仗的东西，更是自己一方小天地一般、秘密花园一般的存在。

常空的沉默中带着一丝愤怒，却又有一丝无力。

“你的愤怒，只是在愤怒自己的无能。”

这是自己老爹经常说的一句话，之前总是嗤之以鼻，现在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抬起头，四周尽是黑暗，但面前，是一条看不见顶的瀑布，缭绕的白色让人分不清这是云彩还是飞溅的水雾。

天空中悬挂着七个太阳，熊熊燃烧的火球组成了一把勺子。

常空心里清楚，那是北斗七星。

“感受到了吗，没有了老君炉，你就不知所措了。”吴大宇的声音从瀑布上顶传来，和这潭中的水一般冰冷。

“人类算是个什么东西，能拥有神灵的力量，若是没了守护神，他们能算什么？”

吴大宇像是被点燃了怒气，冲着常空发泄着。

恍惚之间，常空像是看到了一只大手在面前轻轻一挥。

下一刻，只觉得自己身体一僵，一股虚弱感席卷了自己的整个身体。

他从水中伸出手，发觉掌心的红莲印记已经消失不见。

体内，没有了暖流，没有了沁凉的浩然星君力，也没有了鬼神神力。

是啊。

常空躺在水面上，看着那飞流直下的瀑布，苦笑着。

没有了鬼神、没有了老君炉，自己算是什么？

所谓守护神的力量，不过是被幸运地选择，其实自己依然是普通的人罢了。

依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结巴。

常空缓缓地合上眼睛，感受着属于自己的灵力也在一点一点地抽离自己的身体。

耳朵没入水面之下，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

只能听见瀑布冲击水潭的声音。

“唉……”

良久，一声长叹回荡在空间之中。

“是谁？！”吴大宇的声音响起，语气之中多了一丝忌惮。

常空也听到了那一声叹息，他瞬间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他猛地睁开眼睛，只看见一只白皙的大手从虚空之中伸出，在自己的眉心上轻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