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顺着宋清的视线看过去。

果真走来一女子。

身着云门锦缎，那步子不知是如何做到的，每走一步都如同是脚踏浪花般，轻盈柔美。

腰间坠着枚朱色玉石，随衣角摆动，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条正越龙门的锦鲤。

“母亲安好。”林语歌先是朝宋清行了一礼，又同长春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林语歌是能够说话的，耳朵并不是天生失聪。

她就那样站在一旁，规矩的如同块石头，让宋清窝火。

“过来坐，离得那样远作什么？”宋清笑笑，朝林语歌招手。

等她坐下来之后才继续说道：“我看你二人有缘，今个才将你们聚在一块儿，有什么事说开也好。”

“等语歌进了门，好能……”好能少些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这话，明显是对着长春说的。

她瞧了长春两眼，给林语歌使了个眼色。

奈何林语歌却不太想领这个情……

“母亲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耳朵不好，少能听得见声音。”林语歌蹙眉，面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有什么话，母亲且对着这位小姐说便是，我今个儿过来只是因着母亲身体不太舒朗 ，特意来瞧瞧。”

“如此看来，母亲是已经好了？”她站起身来，拂了下衣袖上的海棠花瓣，作势要回去。

宋清所说的话，她是一丁点儿都听不清。

本就是做做样子，又不是真的母慈子孝，她何故在这白白浪费了时间。

宋清暗自咬牙，面上却不显半分，她这个好‘母亲’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林语歌却不愿领情。

“也是。”既是不领情，宋清也不再留她。“想来你是舍不得屋内的那些个绣品。”

“今日回去，再多添几份。”宋清觉得 ，莫不是自己先前罚的太轻了，才让林语歌这样不待见自己。

“将这果子送到大小姐院里。”身后的丫鬟得了令，当三人的面真就立马送了过去。

“她双耳有疾，平时偏爱做些别的东西。”宋清转过头去对着长春解释。

那双带笑的眸子始终不见半分好意。

不禁让人想到外界的传言，这位当家主母当真那般，视林语歌为亲生孩子吗？

长春前些天在前往京城的路段上，是听过关于丞相府的事的。

任谁都得论一句‘慈母’。

宋清并不是林右相的第一任妻子，早在二十年前，倒是有过一位发妻。

许是命不好，还没享过几天福气便去了。都知道林右相痛心，从未纳过妾室，直到为发妻守节三年，才请人抬了续弦，好照顾年幼的林语歌。

此人正是宋清。

那时都在猜忌这位女主人会如何对待林语歌，却没想到是日日捧在手心上，要什么给什么，从不吝啬。

即便是后面添了个儿子，也没有对林语歌忽略半分。

可不就是个‘慈母’？

茶楼酒馆，最为复杂。

别说是丞相府，哪家的事情都有人在背后讨论过。

可眼下这俩人的相处……却有些古怪。

明明宋清前脚才为难过自己，这后手又数落起林语歌，哪边都不像是见的了好。

若真是为了林语歌好过，岂会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

更何况，她还是宋清口中那位‘下等货色’。

长春光是在心里想着，知道自己没那个身份多言。

只瞧见林语歌站在那里，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母亲既有客人在，女儿就先回去了。”

她听不见宋清在云什么，知道去屋里头，那送果盘的丫鬟会在纸上写个清楚。

想来，也无非是一些动手活儿。

林语歌轻垂眉眼，不等宋清发话便自顾抬脚往外走。

到长春跟前时，她忽然停下身来，语气略带歉意，“不知小姐是来自哪家，若是有机会，语歌自当登门拜访。”

“还请今日谅解，莫要往心里面去。”

林语歌听不到声音，长春就算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关系，也无法同她言说，只好点头。

见她身形渐渐走远，才扶着小树芽的手站起来，“林夫人既无别的事，长春这就回去了。”

这一次，宋清倒没拦她。

直到长春脚步过了院门，宋清才自言自语。

“还真是上不来台面，跟你们一个样的身份，本夫人还倒是头回请这种人过来。”

身后被点到名的丫鬟不敢顺着话说下去。

小丫鬟一惊，连忙跪在宋清面前，声音微颤。

“夫人说的是，她算得上是哪门子的小姐，应当像奴婢一样跪下来听训才是，怎配……怎配站在夫人面前。也就是大小姐，

双耳失聪也就算了，眼神也不大好。”竟还当着宋清的面道长春一声“小姐”。

这话，全说到宋清心里去了。

宋清朝这丫头多瞧了几眼，将她下巴抬起，“本夫人听闻，大公子对你有些意思……”

“也不知道是看上你哪儿了。”

她的儿子，岂能跟谢家小子犯上同样的错。

“瞧着倒挺水灵。”宋清唤来两名仆从，一脚朝小丫鬟的胸口踹过去。

她用的力不大，只是这一脚不那么凑巧，正好撞在一旁的石墩上，鲜红色的血液，滴的满地都是。

“送到离京城远些的窑子里去。”宋清仍不解气，看到这张脸就作呕。

她隐隐想到二十年前，那个男人是如何不愿娶她的。

“都是为了贱人……”宋清低喃出声，捏着玉盏的手始终不愿放下。

不过是打发个丫鬟，对于宋清来说，算不得什么。

而相比这边的闹腾，林语歌那里倒是过分安逸。

才将到院里，两个丫鬟便围上来，左一句右一句的询问，生怕宋清把自家小姐给活吞了。

只是林语歌听不着，又转身钻到屋里头寻来百姝送来的纸张递上前。

百姝，正是宋清派过来松果盘的一等丫鬟。

林语歌没少见过。

她将单子接在手上，浅看了几眼，知道这两个丫鬟是担心自己。

“无碍，左右都是绣不完的，她日后再罚便是了。”

三日时间绣那样多，宋清是真的敢想，怕是她自己都没动过针线，怎会知道要费时间。

林语歌瞧着桌上的那盘果子，没什么想法。

这东西早在几日前，便有人给她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