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莞城，

还是那栋楼，

还是那个门卫。

到底亲眼目睹死过两个人，若说没有半点阴影那是假的。

临行前，李团长犹豫地搓搓手，试探着问：“要不要……算了？我们等下次来团里选角的机会？”

这姑娘现在可是江副司令老婆，不比从前。

万一出点啥事，他可担不起责任。

“不用。”

南乔深知舞蹈演员的舞台寿命很短，一旦年龄稍大或者身材走形，很容易被团里淘汰。

而且，还有几个月就要步入八十年代了。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娱乐影视业进入蓬勃发展期，而现在挤破头的文工团却即将由盛转衰，可能会被裁撤，或跟歌剧团、话剧团合并整编。

此消彼长，多给自己谋划一条出路总没坏处。

时隔月余，门卫依旧对南乔印象颇深，那天江副司令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她手离开的，后来还听说审讯南乔的沈队被立马降了职……

门卫热情地放行，老远打起了招呼：

“小南同志，来进组啊，今天天气不错。”

南乔循例拿出团里开的证明和介绍信递过去，笑道：

“是的，好久不见。”

“那个马新杰不在这里了，接待换成了刘老师，进去左拐第一间就是他办公室。

男主顾司凡没变，其他演员阵容也大都是原样。

噢对了，导演叫罗维，这人非常严肃，不少演员挨过他的骂，你自己小心点。”

门卫体贴地告诉了些自己知道的事。

南乔认真谢过后，拎着行李熟门熟路来到第一间办公室，找到刘老师帮忙好安排宿舍。

“你好，刘老师，我叫南乔，今天过来剧组报到的。”

“噢噢，你就是南乔啊，从广城文工团过来的？来得挺早嘛，还有一大半演员没到呢。”

刘老师领着南乔往宿舍走，挂在屁股后面的那串钥匙随着走路前后摇.摆，哐当哐当响个不停。

经过楼梯口时，南乔顿住脚步，目光下意识地往走廊尽头的房间望去。

曾经那夜狂风暴雨，

曾经那夜殷红的鲜血在门口溅染了一路，

曾经那夜凄厉的尖叫声撕破耳廓，

而今，时过境迁，金灿灿的日头透过树梢在低矮紧闭的门楣上来来回回荡悠，仿佛在说，往事总会随风而逝。

刘老师察觉动静，顺着她目光看了一眼，抬步继续往楼上走，轻描淡写地说：

“噢，那屋子封了，现在没人住。”

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莫名其妙回头交代了句：

“小南姑娘啊，没事别去那逛，小心点为好。”

“放心，刘老师。”

南乔脸上仍挂着招牌笑容，心里禁不住腹诽：这一排都是男演员宿舍，她吃饱了撑的才会去那瞎逛。

她家醋坛子打翻，她腰会被掐断的。

“下午三点半在会议室开会，食堂还在老地方，有其他问题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刘老师看过南乔档案，知道她上一次演的女二。

他将人领到二楼宿舍，从裤头解下钥匙，苦口婆心地说：

“你这个角色是顾司凡推荐的，他把你们上次拍的原片寄给了罗导，后来又亲自登门劝说，罗导这才同意让你过来试试。”

罗导虽然要求严格，但他拍剧的质量有保证。小南同志，好好抓住这次机会！”

“谢谢刘老师！”

南乔给他敬了个军礼。

泛泛之交，南乔没想到顾司凡会这么大力推荐自己。

中午刚吃过饭，杨泽开车载着李娜也到了。

“小乔乔，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过来？”

“单位安排了车，一时没想到要麻烦你们。再说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以为娜娜这次不会过来。”

杨泽偏过头点了根烟，懒洋洋地靠在车门上吸了一口：

“嗐，嫂子，你这话说得也太见外了，有什么麻烦不麻烦。”

李娜嘿嘿地笑，上前挽住南乔胳膊，悄声道：

“小乔乔，你家江副司令这么宝贝你，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待在这。”

说着她又回头瞥了杨泽一眼，

“这狗东西前两天给我们喝酒，现在还怕江副司令找他麻烦呢，这次把我送过来不就想将功折罪嘛。 ”

杨泽没听清她们俩在说啥，把烟丢在地上踩了踩拉开车门，拿起那副无镜片眼眶架上，潇洒地甩了个头：

“我回去了，有事打电话。”

“……”

下午两点。

南乔化好妆换了衣服来到摄影棚拍剧照。

灯光开着。

有工作人员正在清理地上交错的电线。

摄影师在调转机器，寻找角度。

旁边一张堆满乱七八糟杂物的桌子，挡住了视线。

声音从桌子后面传过来。

“这部剧拖得时间太久，前面拍了半个月人力物全打水漂了，再不抓紧时间赶出来，赞助商都要造.反了。”

“好的，罗导，您看预计需要拍摄多长时间？”

“赶工的话，两三个月左右吧。春节档是赶不上了，明年四月份首播应该没问题。”

恰在这时，摄影师从机器后面探出个脑袋，看见南乔问了句：

“这位同志，你是过来拍剧照的？”

“是的，我叫南乔。”

“南乔？我知道了，女一号。来来来，到这站着，摆个剧里的姿势，我看一下拍摄效果。”

听到对话，罗维从桌子后面站起，犀利的目光在南乔身上扫视一圈。

他周身的气势确实很强，但比不了江辰禹。

南乔游刃有余，嘴角挂着甜美的笑，一一打招呼。

罗维面无表情地轻点了下头，朝工作人员说道：

“去把顾司凡叫过来，让他们搭场戏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