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的信仰
作者:L明月J松间C | 分类:都市 | 字数:30.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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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参加葬礼
刚上车,猛然想起需给映雪回个信息,才赶紧回了一条:九点半已到医院,刚才人多,未回,抱歉!
他将座椅放展躺下去,怔怔地看着车顶,天窗未关,他也懒得关。即使说一千句一万句抱歉,又如何呢,对映雪的伤害岂是一句话所能弥补的,还是映雪说的对,对感情,“对不起”没有任何意义,既然回不到从前,痛就是必然的,包括韩老师的车祸。
文彬现在的心境,跟昨晚映雪的应该一样,痛得找不到合适的疗伤点儿,她从家里逃到宿舍,宿舍又何尝是她找寻的心中的点儿;他呢,从村里赶回市里,本想出了医院回家,才蓦然觉得怎么能把一身疲惫与伤痛带回家,绻缩在车上这狭小的空间里,正如映雪爬伏在宿舍的矮床上,流尽的是泪,流不尽的是痛。没有人能帮到自己,能帮自己的唯有自己。他感谢映雪再没回信,她定是清楚他的心境,留给他充足的时间舔舐自己的伤口。
一刻又一刻,一时又一时,直到一点,中午的阳光晒得车里如蒸笼一般,他才坐起来打着车放下车窗,想让秋风吹去一身淋漓的汗水。
玉姝不在,为了尽早有个孩子,三个月来,玉姝每周都要去北京,尤其近一个月有时一周跑两次,看病、健身都成了她工作之外最主要的两件事。
文彬有时都想急什么,两人还年轻,可能女人对孩子有种天然的执念吧,玉姝见了同事的孩子都喜欢得又是抱又是给小吃,不知自己有个会怎样呢?
文彬总爱设想玉姝抱孩子的样子:一张粉嘟嘟的小脸贴在她水白光滑的脸上,胖乎乎的手搂着她的的脖子,啊,那是多么幸福的画面……他想着都能笑出来,所以因家里冷清造成的不快也就马上消失了。
今天,他却既没有时间不快也没有心思收拾屋子,蔫蔫地躺在床上,疲惫隔断了他寻吸玉姝香气的欲望,也阻碍了他饥饿的欲望,于无欲无求间睡着了。
醒来已是晚上十点多,空空的肚子急需要东西填充。他打开冰箱,空空的,只有一颗煮熟的鸡蛋,他剥开一股膻臭,扔进了垃圾桶。他再找,终于在厨柜中找到几盒奶和几小袋馍片,水果一颗都没有,他插上热水器烧上水,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可怜的两样食品,心疼极了,玉姝有多长时间没吃一口热饭了。
文彬拨通她的电话关切地问:“玉儿,你在哪儿住着?”“老地方,山水间宾馆,怎么啦?”“没事,我问问,吃饭没?吃了啥?”“在医院外边的小滩上喝了碗面,你呢?”他没有回答她,继续说:“检查完了,明天回来吧,回来我给你做顿饭,你瞧你这吃的是啥呀,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玉儿——,我——对不起你!”说着说着,哽咽了。
玉姝显然也在流泪,话筒里有隐隐的啜泣声。“文彬,我——”,玉姝欲言又止。他又追问:“能赶回来吗?”“能,我明天带上药就回去!”
挂断电话,文彬开始收拾屋子,先将厨房、客厅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并把散落的东西摆放整齐,然后拖了地,把垃圾放到门口,准备明天下楼时扔。
再坐回电视机前,十二点已过,他不瞌睡,打开电视,自动播放“历史记录”里的节目,是《蜗居》,怎么不是《大红灯笼高高挂》或《活着》。玉姝啥时喜欢看这部剧了。他可不喜欢,将一个小三还刻画得清纯可爱,让人怜惜。他关掉,开始搜索《易中天品三国》,他突然想看这个讲座。
下葬韩少波老师的日子,平平常常,老天爷没有因此愁云密布、阴雨连绵,一如昨天跟前天,没有云彩的天空是单纯的蓝色,就这一种颜色,也别想看透它,越看它越深远,像不可测的大海,越波平如镜越神秘莫测。
到墓地送韩老师最后一程的只有他的妻子、儿子、王文彬跟几位最要好的朋友。秦老师一直坚持要来,但韩老师的妻子说什么也不让,她认为韩老师是替秦露死的,因为据秦露说,当时韩老师有点累,她替韩老师开着车,突然一只野兔还是什么,她没看清,从隔离带钻出来,她一着急猛打方向盘,小车失控径直向右侧行驶的一辆货车撞去,在那一刹那,韩老师伸过手来将方向盘向左扳了一把,致使副驾深深地嵌入车厢下,而主驾露在了车厢外。
说也奇怪,秦露醒来后,又进行了一次彻底检查,仅断了两根肋骨,再无任何严重损伤。她认为韩老师救了她,她必须来参加丧仪,但韩老师妻子视她为仇,决不见她,她也就只能躺在医院的床上一个人默默流泪。陪她流泪的是她母亲,但两人心境不同,她母亲是为她难过,看着四十几的女儿还是单身一人,她母亲又是急又是气,现在撞成这样,让这个近七十的老母亲陪她,老母亲的心啊,伤痛又凄苦,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这副性情,老母亲有时都想是不是老天在惩罚自己。
秦露推了推母亲,递给母亲一张纸,问:“妈,你怎么也哭了?”母亲看了她一眼,道:“你一哭,妈也想哭,哭着哭着就止不住了。”秦露又递给母亲一张抽纸。
与秦露同样想去墓地也没去成的还有杨书记跟学校的领导,倒不是因为有紧急会议等工作安排,也是韩老师的妻子不允许。韩老师妻子想给韩老师申请“烈士”,但学校从无先例,韩老师又是在工作之外回家的路上出事的,杨书记跟领导们开了几次会都难以定论,终究没有批准。
韩老师的妻子为此还到学校大闹了两次,闹归闹,政策是政策,谁也没有办法,杨书记也很遗憾。但韩老师妻子认定是他们这些领导不给批,不给韩老师以肯定,所以对他们的排斥胜过对秦露的仇视,连他们的影子都不想看到。
只有王文彬以同事的身份站在墓碑前,将一大束鲜花放在碑座上,这束花是由五束扎成一捆的,包含秦露、老支书、杨书记和沙梁乡田书记每人献上的一束。
其他人离开墓地后,文彬又独自站了好长时间,他已没有前几天撕心裂肺的痛,而是胸间有点闷,像憋着一口气,长舒了一次又一次,但总吐不出来。他不只一次跟杨书记沟通,希望将韩少波同志评为烈士,他也相信会上杨书记肯定极力争取过,但怎么也通不过,果真是扶贫干部的付出、牺牲与精神还不足以与这个称号匹配吗?
韩老师本可以在附属学校代几节副科,安安然然,等待退休的,他却像位热血青年加入了他认为必将载入史册的一项时代壮举。他跟文彬这个队长兼“第一书记”一样,要驻村,要将基础数据核准,保证每项政策宣传、落实到位,他们走访次数不比自己少。他们的工作是扶贫工作的神经末梢,直接与贫困户打交道,冷暖自知,伤痕自愈。他们为了啥,又图什么呢?
最后连命也图进去了,落了个回家途中车祸意外身亡。韩老师的工作究竟有没有人看到,韩老师工作的意义究竟有没有人肯定?难道只能向学校挣这么一块墓地吗?他向着长天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嘘——
天依然那么蓝,那么深,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