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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花的信仰

作者:L明月J松间C | 分类:都市 | 字数:30.2万

第1章 下乡

书名:太阳花的信仰 作者:L明月J松间C 字数:2391 更新时间:2024-11-16 10:54:38

“信仰是用期望的形式表达的爱。”

——菲·贝利

回到晋源大学,王文彬多了一项爱好,在自家阁楼上开出一块田园,园中种有山药、玉米、谷子,四周又点了一圈葵花,这样,松土、浇水,看着幼芽破土而出、茁壮成长、开花结果,每一季每一时仿佛都能嗅到刘家沟的气息。

对于他,刘家沟就是诗和远方。但不是浪漫主义的,而是现实主义的。

四年前,王文彬还固执地认为这世上忙忙碌碌的人,跟水中游弋的鱼差不多,不同的鱼生活在不同水层,比如鲢鱼生活在上层,草鱼在中层,鲫鱼在下层,而带鱼则在30米以下的深水层。鱼层之间流动性很差,像带鱼如果向浅水域上游,肚子会逐渐膨胀直到胀破,所以它决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到浅水区。

王文彬曾冒险上游过几次,都失败了,连在酒桌上称兄弟道姐妹都学不会,更别说陪领导唱歌、打麻将了,所以他认命了,乖乖地在适合自己的水层教书打球、看电影,怡然自乐。可玉姝不甘,鼓励他再试试,并建议以退为进,先下潜到基层锻炼,而后蓄力上游,一跃过龙门。

行吗?他怀疑,但他又素来信任玉姝,这方面,她比他有卓见。

于是文彬学了一回郭晶晶,一个猛子扎到沙梁乡,成了晋源大学派驻沙梁乡扶贫工作小组的组长。到了沙梁乡,他才发觉扎得有些过猛。沙梁乡是国定贫困县绥北县最西边的一个乡。

说到贫困,王文彬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这是姥姥给他种下的阴影。小时候,姥姥说过,她母亲也就是文彬的太姥姥,是在1942年河南的大旱中死去的,死时双眼散神,骨瘦如材,单薄的身子像一片干瘪而随风抖动的落叶,在一个萧瑟的早晨被凛冽的北风扫进了黄土垅中。

她想嚎,没有力气;想哭,没有泪水。她说那年黄河两岸赤地千里,裸露的黄土上一根草都不长,但凡有点儿绿色都被人吃了。黄河也断流了,河床上一道道裂缝像一张张干涸的大嘴,咧得老长老宽,像是在向老天哀求、祷告,又像是怨恨、诅咒。

他不明白姥姥从哪儿搜寻出那么多恐怖的词,吓得他直往她怀里钻。姥姥疼爱地摸着他的头说:“这孩子胆儿小!”

至于国定贫困县,也是有历史渊源的,这样说吧,1978年党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将国家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对内改革,对外开放,在不到三十年的时间里解决了13亿人口的温饱问题,创造了举世瞩目的奇迹。

但沿海与内陆、东部与西部、南方与北方、城市与农村发展很不均衡,有许多山区包括一些革命老区仍徘徊在贫困的边缘。2007年国家做了统计:全国依然有近1500万贫困人口,主要集中在六盘山、吕梁山、乌蒙山等14个区,国家把这14个区定为连片特困区,给予特别关注。此外,国家又认定了52个贫困县,即国定贫困县,通常人们叫国家级贫困县。

王文彬下潜的绥北县就是其中之一,是吕梁山特困区内一座不足十万人的小县城,位于晋源省西北,周围与岚漪、凤凰、清池三县相邻。王文彬是清池县王家堰人。

绥北县境内的翠芦山是吕梁山支脉,涟漪河与汾河同源,小城背倚翠芦,前临涟漪,怀揽八十里平川,可谓晋西北的天府之地。但在东西两梁的沟沟岔岔里隐藏着百十来座大小不一的村庄,依然挣扎在贫困的泥淖里,让父母官既操心又纠心。

王文彬对绥北不甚了然,只有一些粗浅的认识。它不像清池县有丰富的煤炭资源,在山间岭后随便挖个坑就能开采“黑金子”;也不像凤凰县依托得天独厚的自然美景,旅游业发展得如火如荼;更不像岚漪县既将红色旅游开发得风声水起也将新兴电商推广得远近闻名。

戴着“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像孙悟空头上顶着一个箍既不美观,有时还被咒得生疼,多少有点儿抬不起头。

县上曾经提过一个农业、畜牧业、运输业、旅游业、制药业“五业齐飞”的发展构想,却没有哪“一业”能真正成为支柱产业,引领其他各业展翅翱飞。

全县经济、老百姓的生活仍然全靠传统农业,平川地带尚可依靠涟漪河上游的水库灌溉,梁间沟内仍是靠天吃饭,当地人说:老天爷让你吃三分,你别想吃四分。况且梁地贫瘠,产量极低,地亩又少,一人平均十四五亩,好年景每亩收入四五百元,平常天年也就二三百块,一户四口之家一年全部收入不出万元,若有两个念书的孩子,或有个天灾人病,日子会更紧巴。

苦倒不怕,黄土高原上的人吃惯了苦,怕的是封闭。王文彬听过这样一则笑话:有人问一娃,长大想干啥?种地。种地为了啥?娶媳妇儿。娶媳妇儿为啥?生娃。生娃为啥?种地。

刚开始,王文彬觉得可笑,听着听着听出了可怜,直听得满眼是泪。他联想到王家堰,联想到自己的小时候,认为种地还是沟里人唯一的生存本领,结婚是沟里人最美的人生追求,没想过其他的生产方式、生活追求。

当然,沟里人也跟着时代走。进入21世纪,种玉米开始铺地膜,种山药进行科学施肥,农机也有了手扶拖拉机、四轮子,只是步子比时代小太多,节奏比城市慢许多。相比沟外,沟里的生活依旧十分清贫。

王文彬听说前些年,这儿的农民开始种葵花,之所以记着这事,是因为他从小喜欢葵花,喜欢那艳丽的黄色,热烈奔放,看着让人心情激荡、充满希望。更神奇的是葵花又叫太阳花,花盘会跟着太阳的升落转动,只要他的茎干能撑得动花盘,花儿永远向着太阳。

种葵花比种山药每亩能多收入百十块,所以一哄而起,各沟各村都种起了葵花。每到夏末初秋,漫山遍坡,黄艳艳的,老百姓喜欢。种了六七年,老百姓的生活富足了六七年。突然有一年秋季连阴一月之久,葵花盘经不起霏霏阴雨的浸泡,烂在了秆上,臭在了地里,农民几乎颗粒无收。第二年,人们不敢再种葵花,又回到了种山药、玉米的老路上。

国家对这些贫困县特别重视,不仅给予政策上的倾斜,还给县里的每个乡都安排了扶贫单位。绥北县的三镇九乡几乎都有省属单位负责扶助,晋源大学正是沙梁乡的扶贫单位。

所以王文彬也不敢懈怠,下潜第二天即来到沙梁乡,并深入刘家沟村,看见梁梁峁峁上绿油油的玉米,才逐渐打消了对贫困的恐惧,紧张的心慢慢安定下来。贫困并不是姥姥描述的恐怖,绥北也不是自己认识的那般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