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原嘴角肌肉微微颤抖，不敢相信地又看了司娆一眼。

他不信司娆，但他不能不信皇上。

慕容卿的确找过皇上，皇上不信慕容卿的话在情理之中，如果当时慕容卿找到的人是他，他也不可能会相信慕容卿说的每一个字。

慕容拓眸光微移，落到司娆手腕上，寒冷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温柔，“可以给我看看你腕上的胎痣吗？”

司娆默默将袖子拉上去，露出一截皓雪般的手腕，上面盛开着一朵殷红的梅花。

慕容拓眼里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水光：“你果然是颜儿，那孟春风呢，她又是谁？”

“我不知道，或许她才是司娆。”

“所以，你早就知道你自己就是慕容楚颜，你为什么不回北梁，你母亲孤独的躺在冰棺之中，你为什么不回来陪她？”

说到最后，几乎带着质问。

司娆的心一阵抽痛，她反问他道：“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慕容拓没想到她不仅不回答，还反问他，他愣了愣，随即轻笑一声：“你倒是伶牙俐齿，换作朕……”他顿了顿，“会和你做出同样的选择，毕竟活着的人还要活着，而阿姐她……已经死了。”

旁边楚原肩膀一颤，眼眶泛红。

慕容拓又问道，“返魂花到底是假是真？”

司娆心情也很沉重：“当然是真。”她用一种审视的语气问道，“其实，就算你当初相信慕容卿的话，你也不会让楚原去，是不是？”

“是，这是朕的选择，也是阿姐的选择。”

“可公主她……她当时昏睡不醒，如何选择？”

“因为阿姐和朕是一样的人，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损害我北梁利益，慕容卿虽然和阿姐一母同胞，却不懂她，你作为阿姐的女儿，身上流着她的血，你应该懂她。”

“不，我不懂……”一阵悲痛从心头涌上来，司娆喉咙好像被梗住，声音颤抖，“我一天都没有和她相处过，原以为，有了返魂花我可以救活她，可是我太没用了，我根本采不到返魂花。”

慕容拓叹了一口气：“这不能怪你，是天意，天意如此，你我都无能为力。”

楚原默默抹了一把眼泪。

慕容拓忽然咬了一下牙齿，“朕不能救回阿姐，也不能一统天下。”他的眼睛渐渐发红，“朕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萧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甘愿为云安世所用。”

“他不是为云老将军所用，他是为了大历，以及大历万千百姓，你刚刚说你和公主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损害你北梁利益，萧衍他同样也不会。”

“哦？”慕容拓脸上露出几分意味难明之色，“这怎么这么了解他？你的夫君是萧祈，不是萧衍。”

“除了夫君之外，还有朋友，我和萧衍是朋友。”

慕容拓轻笑道：“朕从不相信这世上有单纯的男女朋友关系，你和萧衍之间绝不是简单的朋友，但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你是我阿姐的女儿不会改变。”

他声音忽转温柔，轻声唤道，“颜儿，如果你想回来，北梁皇宫的大门随时为你而开。”

司娆心中涌起一刹那的温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楚原一直不肯相信我，皇上你为什么会相信我？”

“因为太像了，你和我阿姐太像了，还有你腕上的胎痣一直深刻在我脑海里。”

“你从前见过我？”

“当然，我是你舅舅，怎么会连自个的外甥女都没见过，我不仅见过你，还抱过你，哄过你，你一个月大时……”

尿尿在他在身上，想想，他没有说出口，嘴唇不自觉地勾起一缕笑意，改口道，“小猫似的，又乖又可爱，长到两个月大，你就会笑了，三个月会翻身，四个月会咿咿呀呀地说话，可是后来……你就不见了。”

司娆没想到慕容拓会记得这么多，心里翻滚着一阵阵难言的情绪，眼泪再度打转。

楚原愤怒道：“说起来都怪薛芜那个毒妇，我去京都本想杀了她，却根本找不到她人在哪里。”

司娆声音有些哽咽：“其实你不用找她，她现在比死了还难受。”

楚原道：“就她这样蛇蝎心肠，连婴儿都不放过的恶毒女人，也会难受？”

“当然，她也是人，也有心。”

楚原几乎咬牙切齿：“这种女人不配为人，不配有心！”

他还是不能接受司娆是慕容楚颜的事实，说完这句话，便丧魂落魄地离开了。

慕容拓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对着司娆道：“你不要怪他，他小时候的经历不同寻常，所以为人偏执了一些。”

司娆好奇道：“他小时候怎么会由白猿抚养长大？”

“说起来，这件事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

“嗯，当年你突然失踪，阿姐又不在，不仅太后派人到处找你，整个楚家都在找你，一时疏于照管，以至于楚家两个孩子被仇家劫走。”

司娆一惊：“两个孩子，还有一个是？”

“楚原的姐姐楚落。”

“楚落？”司娆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闪过，脱口问道，“皇上可认识唐梨落？”

慕容拓微微点了一下头：“不出意外，她应该就是楚落，因为她身上有楚家的半枚玉佩。”

司娆这才明白，唐梨落为什么想要滴血验亲，因为她不能仅凭半枚玉佩确定她就是楚落。

她想起那天她离开时，唐梨落看她的眼神，还有说的那句话，她心里一阵寒凉：“所以，楚原劫走我，唐梨落事先就知道。”

“这件事你应该去问楚原。”

“多谢皇上告诉我这些。”

“你还要叫我皇上吗，你该叫我一声舅舅。”

“……舅舅。”

慕容拓微笑着应了一声，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若让四哥知道你最先认亲的人是朕，他一定气歪了鼻子。”

司娆不由地笑了一声，趁势问道：“既然认了亲，那舅舅是不是可以还我自由？”

慕容拓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和情绪，慢慢说道：“萧祈此人着实可恶，和萧衍一起合谋毁我统一大业，若他娶的不是你，朕定然饶不得，可偏偏是你。”

“那舅舅是答应放我回去了？”

慕容拓点头道：“朕会让你以公主之礼回去。”

“公主？”

司娆一脸惊讶，就算她是长平公主的女儿，皇上若要封，顶多是位郡主。

“对，你是我阿姐的女儿，阿姐是北梁赫赫有名的女战神，为北梁立下汗马功劳，她的女儿当得起公主的封号，不过，在回去之前，你得答应跟朕一起回宫。”

“……好。”

……

两个月后。

司娆成了古往今来，第一位和亲而来被拒之门外的和亲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