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娆见她完全丧失了理智，正要一手刀将她砍倒，好让她安静一下，薛芜突然一个转身，在屋内转踱起来，自言自语道，“对对对，几位师叔还活着呢，师兄不行，还有几位师叔，我得去天禹宗一趟，马上就走。”

此刻，她完全忘了，她早已退出师门，成为弃徒。

说完，她冲过来就要背起孟春风，被司娆一把按住，司娆几乎疾言厉色：“你疯了吗？孟春风再也经不住任何颠簸，你带她走，连山都下不了，毒就会攻入心脉，到时，神仙来了也没用！”

她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薛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清醒：“可是我能怎么办，让小风留在这里也是死。”

司娆轻叹一声：“留在这里，尚能撑个三五日，你带她走，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了。”

薛芜身形一晃，往后连退几步，绝望道：“难道就没有法子了吗，师兄他到底在哪里？”

司娆道：“我也是刚到，不知道师父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师兄他不在，他怎么能不在？”她突然又冲上来，一把握住司娆的手，“司娆，过去多有得罪之处，还请你海涵，求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小风，我去天禹宗请师叔过来。”

司娆反正也想留在茅庐等几天，哪怕师父暂时不回来，她照顾赤焰也好，可是她没有立即点头答应，问她道：“你为什么要绑架心儿？”

薛芜脸色一变，本来这是她的私事，根本无需回答，只是这会子她有求于人，她想了一下道：“她是北梁赢川王的女儿，北梁长平公主的亲侄女，长平公主与我有仇，我绑她，只是想拿她做个人质，并没有伤害过她。”

生怕司娆不信，她又道，“真的，我从来没有伤害过那个白发小姑娘，一直好吃好喝的待她，成功刺杀长平公主之后，我便将她放了。”

司娆冷笑道：“你还敢说你没有伤害她，她受到惊吓失忆，连他爹娘都不认识。”

薛芜惶恐道：“怎么会这样？我并不知道，司娆，如今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至少慕容心还好好活着，小风却……”

她哽咽住。

两膝一软，就要跪下。

薛芜毕竟曾是江弃的师妹，也算是司娆的长辈，她立刻扶住她：“你不必向我下跪，我受不起，我也只能帮你照顾孟春风五天，你应该知道，孟春风会渐渐丧失五感，就算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保全她。”

“我知道，哪怕小风……死了，我也不怨你。”

“好，那你早去早回。”

薛芜离开之后没多久，孟春风再度醒来，她是被疼醒的。

司娆握住她的手，能感觉到疼痛给她带来极大的痛苦，虽然她与她关系并不亲近，她还绑架了慕容心，但面对她的极度痛苦，她还是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窒息。

孟春风疼得全身发抖，却死死地咬住牙，一声不吭。

司娆劝她道：“你可以喊出来，或许会感觉好一些。”

孟春风不说话，咬牙坚持了一刻钟的功夫，身上终于没那么疼了。

她紧闭眼睛，轻轻吁了一口气。

顾雁姝打来热水，司娆用温毛巾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汗，轻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如此折磨自己？”

发作间隔时间会越来越短，发作时间却越来越长，而且越来越痛苦。

她实在难以理解，孟春风为何会选择噬骨剧毒。

孟春风慢慢的睁开眼睛，眼珠已蒙上一层薄薄的像是翳一样的东西，眼珠慢慢移动，她看不太清楚司娆，嘴唇吃力的开阖，沙哑的不像话：“你……可以不可以？让……让谢郎来见我。”

司娆叹息道：“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惦记着谢忱？”

孟春风眼里露出一丝黯然：“因为我逼他娶我，不仅仅是……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揭开我面纱的男人，还因为我对他……对他……咳咳……”

她痛苦的咳了两声，没有再往下说，司娆倒了一杯温水喂她喝下，她方才平复一些，伸手握住司娆的手，“司姑娘，求你了。”

“不是我不肯答应你，他现在根本不在京都。”

“那他在哪里？”

“听萧祈说，他去了琼崖。”

“琼崖？”孟春风灰蒙蒙的眼里全是绝望，目光空洞的盯着上空某个虚无焦点，“好远啊，来不及，来不及了。”

“孟姑娘，我实在不明白，死有很多种方法，你为何偏偏选择对自己最残忍的方法？”

这一次，孟春风没有选择缄默不言，她看着司娆，嘴唇颤了许久，才问道：“司姑娘，你知道被亲人利用，亲手杀死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滋味吗？”

“亲手杀死自己的母亲？”司娆一脸惊疑，“你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北梁长平公主她是你的……”

母亲两个字含在嘴里，没忍心说出口。

孟春风苦涩地笑了一声：“是啊，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杀父仇人……一切都是骗局，我不过是师父……不！”

她咬了一下牙齿，“我没有师父，薛芜不配！”

司娆震惊不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春风喉咙一哽，声音更加嘶哑，吃力地说道：“当年，薛芜喜欢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北梁赫赫有名的四公子之一楚渊，楚渊心里爱的却是长平公主，二人奉旨成婚，成为一段佳话，可惜……”

她重重喘息一会儿，忍不住红了眼眶，“好景不长，北梁掀起六王之乱，长平公主奉旨征讨逆党，半途遭遇埋伏，身中毒箭，军医给长平公主医治时，发现长平公主竟然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楚渊为保妻儿性命，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像是累极，也像是无法承受巨大的痛苦，她闭上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继续说道，“后来，长平公主生下一个女儿，女儿四个月大时，北梁又和大历掀起战乱，长平公主再次奉旨出征，她不知道，在她领军出征的第二天，她的女儿被人偷走，那个偷走孩子的人就是薛芜。”

说到薛芜两个字时，司娆能听到她磨牙的声音，

她咬了咬牙，“薛芜一直认为是长平公主夺走并且害死她心中至爱，她恨长平公主入骨，想要给长平公主和长平公主的孩子最狠的报复，所以她偷走我，让我从记事起就将长平公主当成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说到这里，声音破碎，“我永远也忘不掉，当我将涂着剧毒的刀刺入长平公主心脏时，薛芜发出的大仇得报的狂笑，她说，‘长平，母女相残的滋味如何，被亲生女儿一刀捅入心脏的滋味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