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辉睁着肿成鱼泡的眼睛看向来人，眼前一片模糊，不过能看出大体模样，他痛苦地捂住嘴道：“是吴管事呀，你怎么也来了？”

“嗐！还不是因为二太太和三姑娘的病，老太太请了多少名医都不管用，这不，听说有鬼市有神医，吩咐我过来瞧瞧。”

“你可别去，那神医就……咝……”周清辉痛得扯了一下嘴角，“就是个江湖骗子。”

“什么，江湖骗子？”吴仁惊讶道，“这怎么可能，排了这么多人在这里，怎么可能会是江湖骗子？”

周清辉咬牙切齿道：“我敢肯定他就是江湖骗子，刚刚被我拆穿了，他恼羞成怒，撺掇人打我，他哪有什么医术，分明就是给病人下了麻沸散，让病人感觉不到痛，误以为病好了。”

说得好像他亲眼所见一样。

吴仁见他言之凿凿，急得大腿一拍，又嗐了一口气道：“没想到是个骗子，那老太太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依我看芙表妹的病很难根治，连宫里的太医都医不好，还想指望一个骗子，我劝你也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走吧！”

吴仁犹豫道：“既然来了，就不能白跑一趟。”他看了看脸上好似开了酱油铺的周清辉，“表少爷一个人能回去不？”

周清辉身子又歪了歪，痛苦道：“小厮就在外面，还请吴管事搀我一一搀。”

吴仁只得将周清辉扶过去，等他回来时，发现前面又多了许多人，望着乌泱泱的队，他摇摇头，很是的无奈准备去排队。

如意从毡房走了出来：“后面那位大叔不用排了，后天晚上再来吧。”

“什么，还要等后天？”

吴仁急得直跺脚，早知道就不多事了。

转眼就到了四更天，神医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脖子，又起身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然后和小厮一起开始收摊。

出了毡房，见卖泥孩儿的老婆婆还在，神医不由笑道：“婆婆，都四更天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老婆婆笑得和蔼：“陆续还有人过来看，等卖完这最后一件就回去。”

神医关切道：“婆婆是上了年纪的人，要注意身体。”

老婆婆捶捶腿，笑道：“人年纪大就不中用了，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多卖几件泥孩儿。”

如意笑着插话道：“睡不着找我家公子啊，只要公子给婆婆你针一针，保管婆婆一夜睡到大天亮。”

老婆婆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这点小毛病哪敢劳烦神医。”

神医笑道：“来了这些日子，和婆婆也算是邻居了，婆婆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老婆婆高兴不已：“那就烦请神医帮老婆子我针一针。”

神医放下药箱，先替老婆婆把了脉，然后才开始下针，针完之后，老婆婆顿觉整个人松快许多。

“真不亏是神医，被神医一针，果然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儿，手指颤颤一层一层剥去，里面有几块碎银，她挑了两块最大的银子递给神医，“还请神医收下这些诊金。”

神医忙按住她，笑道：“我和婆婆是邻居，给婆婆针灸不过是举手之劳，哪能收诊金。”

“可是神医……”

如意笑道：“婆婆，别可是了，我家公子是不会收你诊金的。”

“神医真是好人哪。”

老婆婆感激不已，将银子又重新用油纸包包好，塞进了怀里。

正好，有人过来买走了最后一个泥孩儿，神医和如意顺便帮老婆婆收了摊子，三人一起离开了天宫门。

一路上，老婆婆絮絮叨叨和神医拉起了家常，神医听得很认真，老婆婆在提到丈夫儿子时不由红了眼圈：“若不是那场火灾，老头子也不会走，我儿也不至于失去一条腿，毁了半边容貌……唉——”

老婆婆陷入无尽悲伤。

神医心思一动，脸上露出几分悲悯之色：“婆婆莫要心忧，总会好的。”

老婆婆叹息道：“希望能承神医吉言。”

说话间，就走到了一条岔路口，神医和老婆婆告别，转而朝着街东边走去。

夜色浓得化不开，整个京都陷入了无边黑暗。

因为要绕开京机营巡查，二人走的是僻静小巷，漫长小巷看不到尽头，周围一片寂静，偶而能听到一两声狗吠，看见一两个鬼火似的灯笼悬挂在屋檐下，随风飘荡。

“姑娘，刚刚婆婆提起他儿子时，你为何不借机说去她家看看他儿子？”

“医不叩门，婆婆没有主动邀请，我怎好冒然过去，况且之前我们不是已经打听清楚了，那钟会脾气古怪，从不轻易见外人。”

“唉！想来也是个可怜人。”

“是啊！好在他还有绝妙手艺，家计总算不用愁了。”

“可是婆婆年纪大了，总不能一直照顾他，倘若有一天婆婆走了，钟会就算有再好的手艺，谁能帮他卖泥孩儿呢，他总不能躲在家里一辈子不见人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就不是我们能……”

一语未了，忽然传来一声清喝：“谁？”

二人顿时一惊，撒腿就想跑，身后的人已经追了上来：“站住！”

司娆这才听清楚来人的说话声，竟是萧衍。

她的心微微落定，不过，她并不想被萧衍抓到，因为一旦抓到必然身份暴露，可是来人是萧衍，她想跑肯定是跑不掉。

她干脆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只见他披着一身银色盔甲，在黑夜里熠熠生辉，腰间悬着一把长刀，一只手按在刀柄上，好像随时要让刀出鞘。

和平日里温润如玉的他气质大不相同。

司娆见他身后并没有京机营的兵士，又大大松了一口气，指尖捏了捏握在掌心的药包。

实在不行，只能用麻药麻翻他。

萧衍看了二人一眼，面容肃冷：“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违反宵禁虽不像前朝那般会被处死，但也要领几十军棍，倒霉的话还要被关入大牢。

如意吓得两腿有些发软：“小……小的……”

司娆立刻道：“小的是东大街永和堂一位郎中，因晚上有病人得了疾病求到门上，小的不得已才出门，还请军爷饶小的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