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对岸的紫藤花左右扑棱着，时不时飘落下些许花瓣。

那飘落下来的花瓣有的落地，有的铺在凉亭上，有的散落在头顶，还有的随着江水缓缓飘向远方。

对岸的余扬焉哒哒的趴在凉亭的栏杆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江面上飘动的紫藤花。

尽管看不到她的神情，但程锦依旧能感受到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哀伤气息。

程锦紧锁眉头，没忍住道：“爷爷，我过去看看她？”

老爷子摇头道：“等等，她应该是在等人。”

“等人？”程锦四处看了看道，“没看到有其他人呢？”

等什么人能是那副模样，这等的是仇人还是什么。

“看那儿不就来了。”老爷子将手里的绿豆糕放下，注视着对面的情况。

程锦也看到了，过去找余扬的，看样子应该是位中年大叔。

虽然看不见长相，但看那人挺拔的身姿，应该是位军人，或是警官。

不是坏人，那就先观察观察。

余扬在那人来的时候就立马站了起来，与他面对面。

很快，那人从衣兜里摸了个盒子出来，双手递给余扬。

余扬在接过盒子前，甚至还擦了擦手，之后才双手恭敬的接过来。

不知道那人说了什么，反正光从余扬的背影，就能看出她挺悲伤的。

而那人却没有多留，拍了拍余扬的肩，似是说了几句安慰她的话。又抬头看了她和老爷子一眼，随后，转身大步离去。

程锦神色微顿，转头道：“爷爷，他是发现我们了？”

这下她更加肯定那人是军人或是警官了，否则怎么会这么敏锐。

她跟老爷子都是面对锦江而坐，那人怎么确定他们是在盯着他或是余扬看呢。

老爷子深以为然道：“是发现了，他还给小余说了。去吧，你去看看小余去，她一个人在锦城孤苦无依的，有人陪她说说话也好。”

程锦低头看了看余扬回过来的消息，点头道：“好嘞，那爷爷我去咯。您在这儿等我，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家。”

“去去去，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儿去，不用管我。我坐一会儿，待会儿赶个车就回坊里了。”老爷子摆手拒绝，“你跟小余聊聊，下午没事儿的话就带她回家住吧。明天周日，还有一天假期，回学校也没有什么事儿。”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理疏导也是极其重要的。这几个经常来坊里帮忙的孩子都乖巧，他还是很满意的。

程锦只好答应道：“好吧爷爷，那您注意安全，回去之后记得给我来电话。”

这儿有直达蜀锦坊的公交车，她还是放心的。

老爷子无语的摆手赶人：“去吧去吧，你是大人还是我是大人。”

程锦吐了吐舌头，开溜。

下游大概五百米的地方，才有去对岸的拱桥，她小跑着，还是花了十来分钟才到达对岸。

她气喘兮兮的看着余扬幽怨道：“余姐可是选了个好地方，可把我累惨了。”

余扬依旧趴在栏杆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江面，听到她的声音，才无精打采的扭头道：“来了呀，随便坐啊。”

程锦无语，一屁股坐在她身旁：“你都不安慰安慰我，好歹我是跨过锦江来跟你相会的人。”

“好啊，安慰你。”余扬指着对岸笑道，“喏，程爷爷好像要走了，你要不要打个招呼？”

程锦嘴角抽抽，但老爷子的确起身准备走了，想来应该是看到她到达目的地了。

她站起来朝着对岸大声喊：“爷爷，再见。”

再大的声儿，从江面上飘过去，也会消散的七七八八。

但亲人间的血缘羁绊，还是有些玄学在里面的。本来已经转身离开的老爷子，竟然在她喊完话之后转身挥了挥手表示再见。

“呀呀呀，余姐，我爷爷听到了呢。”她激动的将余扬拽起来道，“你也来你也来，喊起来。”

余扬跃跃欲试，最终还是举起手，边挥边喊道：“程爷爷，再见！”

喊完以后，她又补充了句：“程爷爷，待会儿见。”

老爷子同样挥手道：“好，待会儿见。”

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过来，两人都懵了。

程锦“噗嗤”一笑：“我还以为是玄学呢，合着这么大声的话，两边是能听到的啊。”

“还不是你傻呗。”余扬忍不住打趣道。

程锦咧嘴一笑：“傻就傻，怎么样，喊出来心情畅快了吧？”

研究表明，大声喊叫也是发泄情绪的一种方法。

只是，可不能随时随地乱喊。

“的确好多了。”余扬点头，随后从书包里将刚刚那人给她的盒子拿出来，打开递给她，“看，这是我爸生前的荣誉。”

程锦心下一紧，满嘴苦茶子的味道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事儿，我爸走了好多年了，我都习惯了。”余扬把盒子往她跟前推了推，眼里满是骄傲。

程锦慌乱的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确保手上没脏东西，这才双手郑重的接过来。

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金色的勋章，勋章上刻着厚重的四个字“卫国戍边”。

程锦眼眶微红，连忙扭过头去，担心掉落下来的泪水污了这神圣的勋章。

她小心翼翼将盒子盖上递过去，“好好收着，你父亲他肯定希望你过的开心的。”

余扬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道：“对，我一定要开心的活着。”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很难见到我爹。就算他回来，我们也不会一起出现在公共场所。”余扬叹了口气道，“那时候我挺恨他的，直到他的死讯传来，我才知道他在边境当缉毒警察。”

“你说，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毒品呢？又为什么会有我爹这样，甘愿奉献一生、奉献生命的人呢？”余扬神色迷茫，“就连他死了，都只能悄悄祭奠。”

程锦又忍不住心里的酸涩了，缉毒警察啊！

她小时候看过一个新闻，就是因为孩子在街上认出来喊了声爸爸，他全家就遭了毒贩的灭口之灾。

这让他们怎么敢光明正大的跟家人相聚，好像注定了他们只能活在黑暗里，所有的苦痛都只能自己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