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了抖唇，长凝拎起眼皮，神色如覆了层冰霜，“你倘若真如你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为何你提前与她相处这些年来，却与她仅是朋友而已？”

一击致命。

燕临张了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于是颓唐地闭上。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向苏津表明心迹，可每要开口，就会忍不住地想，如果苏津来日记起她与柘渊的过往，他要怎么办？

他像是一个鬼祟的小偷，偷得与苏津相处的时光。

一面暗自欢喜，一面小心谨慎，一面又担惊受怕。

可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苏津就这么再一次离他而去。

见燕临透出悲伤，长凝忽觉于心不忍，她放缓语气，道：“燕临，你要放下心中执念。”

如此，燕临蓦地抬起下颌，冷笑着诘问：“这话，你怎么不同柘渊说？”

长凝：“……”

不知不觉中，燕临已褪去从前的青涩，少了几分桀骜，多了些沉稳。

他不再是以前那只不会好好说话的小狼崽，这些年在妖群中也渐有威望。

往后，他说不定还能成为新一任狼王。

如果苏津与柘渊没有那段前世的纠葛，或许，燕临与阿津也能相配。

长凝叹了口气。

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好，没有对错，只论心迹。

*

“菜来喽。”

端着热腾腾的菜，苏津一路小跑过来。

“这些都是柘渊做的！他可太厉害了，这手艺，与我在凡间吃的那小饭馆不相上下！”苏津夸得眉飞色舞。

长凝笑意吟吟，燕临脸色铁青。

念律帮着摆好菜，挨着苏津坐下，其余仨人，一人一方。

“娘亲，你尝尝这个，爹爹做的鸡蛋羹最是一绝！”念律为苏津舀了一勺。

苏津欢喜：“好。”

在狼珩，她享受到数不尽的关怀。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待她好极。

“娘亲，你快尝！”念律催促。

苏津尝了口，鸡蛋羹入口即化，鲜美浓郁，她双眼放光：“太美味了！”

念律同柘渊眨眨眼，柘渊淡哂。

贴着苏津，念律歪靠在她的胳膊上，又道：“娘亲，如果你住下来，天天都能吃到爹爹做的饭菜了。”

“咳咳。”苏津咳嗽。

饭不是白吃的。

“娘子，无妨。”柘渊起身，轻抚了抚苏津后背，替她顺气，又对着念律柔声斥道：“向娘亲道歉。”

努了努嘴，念律用脑袋蹭了蹭苏津，奶声奶气地说道：“娘亲，对不起。”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呛到了。”

好一副合家欢的景象。

燕临咬牙切齿，随即夹了一块排骨给苏津，硬声硬气：“吃肉！”

“谢谢。”苏津夹起排骨，啃了起来。

柘渊淡漠地扫了燕临一眼，坐下后，也为苏津夹了一块排骨，“娘子喜欢，就多吃点。”

“谢谢。”苏津讪笑。

此时此刻，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两边似有电光波涌，格外瘆人。

左右夹击，嘴里没滋没味。

煎熬地熬过晚膳，结束时，苏津撂了碗，恨不能拔腿就跑。

“天色已晚，我……”挪到门口，苏津拱拱手，一副随时逃跑的姿势。

燕临上前来，狼爪扬起，“阿津，我送你回去。”

“娘子，我来送你吧。”柘渊也过来了。

四束炙热目光，烤得苏津外焦里嫩。

造孽啊。她心道。

定定神，她到底还是抱歉地望了柘渊一眼，启声道：“还是让燕临送我吧，柘渊，你也不必多跑一趟。”

眸光暗了暗，柘渊没多说，只道：“嗯。你慢些。”

“娘亲，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吗？”念律跑来，握住苏津的手，仰着脑袋，委屈巴巴。

苏津本想拒绝，可一对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她就说不出什么狠心话来，哄道：“会会会，明日下午就来看你。”

“上午呢？”念律追问。

“上午，我有生意要做，不得空。届时，我给你带凡间的糖雪球，可好吃了！”

“好啊！”念律连连拍掌。

哄好了念律，苏津与燕临便要走。

长凝大跨步买过来，一把拉住苏津，不满道：“怎么？不管我了？”

说着，她挎住苏津的胳膊。

苏津笑嘻嘻，“管你管你。”

仨人同留下的一对父子道了别，转而归去。

穿过院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望着远去的一行背影，柘渊微微抿起了唇。

*

途中。

“你姑且在凡间住着，待你住腻了，就回百山来住。”长凝道。“镇上的屋子是住满了，你可来与我同住。我那，永远都为你留了一间房。”

有长凝在陪，苏津轻松不少，她隐约觉出燕临的不对劲，朦胧间有所猜测，担心得很。

“好。”脑中还在思索燕临之事，苏津应得敷衍。

长凝瞧了她一眼，没多问。

走了半截，苏津终于从那纷杂情绪里抽离出来，叮嘱长凝：“你若是心里头不痛快，也可来找我说说。”

“不会不痛快。”长凝释然地笑，“我与向舟成亲百年，他什么德行，我早就一清二楚。之前没回来，不是不想，只是要面子的嘛。现下，与东海正式闹掰，反倒是卸下我肩上的重担。”

她悠长地说道：“现下才是好日子！”

原来如此。苏津竖起大拇指，“你能这么想，真是吾辈楷模。”

握住苏津的拇指，长凝摇头：“你与我可不一样。”

苏津装傻，没接着往下说。

她们俩聊得火热，燕临始终一言未发。

仨人行至妖镇，长凝归家。

尔后，只剩下苏津和燕临俩人。

燕临不主动开口，苏津就缄默不语。

她既害怕去提及，又觉得闷声含糊不是个法子。

脚步不停，为难不止。

犹犹豫豫中，他们抵达结界边缘。

“我……”

“阿津。”

二人同时启声。

苏津默默叹息。

果然，还是要说。

“阿津，你要说什么？”燕临看她，狼眼映着月光，银银生辉。

苏津不敢看他，“我是想说……就送到这吧。”

“嗯。”燕临垂眸，没动，也没了下文。

要走，转了半圈，又转了回来，苏津憋不住了，先行开口，“燕临，于我而言，你是个很好的朋友。”

她重重咬住“朋友”二字，希望燕临能明白她的意思。

燕临盯着地面，恍若未闻。

苏津耐心等候。

“阿津，”终于，燕临看向她，“你还喜欢柘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