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开那染了猪味的手，苏津知晓是自己出言不逊，没计较，只别开脸，闷声：“我可以摸他一下。”

这是她的让步，也是她作为上神的担当。

如此，柘渊淡哂。

“趴下。”苏津命令阿哼，口气十分高傲，可阿哼毫不介意，听话地伏卧。

阿哼正要摆动他的獠牙，苏津再次呵斥：“别动！”

阿哼便就真的乖乖不动。

还真是听话。

苏津侧身，伸手，刚刚好能摸到猪拱嘴，一步都没更多靠近。

“啪嗒。”

什么落地的声响。

看去，两颗巨大的眼泪从阿哼的眼眶中滚落，砸在地上，绽放开。

猛猪落泪？

苏津无奈，又摸了下。

“啪嗒，啪嗒，啪嗒……”

一连落了好些泪珠，都快能串成手链了。

苏津不懂：“你哭什么？”

“哼哼。”

柘渊拉住她的手，“他真的很想你。”

“知道了。”苏津不想再看阿哼，这哭哭唧唧的场景她不喜欢，“走吧。”

“嗯。”

山君府久未人居，但并不脏乱，推门进去，放眼四处整洁如新，还是从前的模样。

柘渊解释：“长凝常来打扫。”

瞧他，苏津好奇：“你不是刚回来，怎么什么都知道？”

“想知道总是会知道的。”柘渊墨染的眸子渗出光来。

那般情真意切。

苏津不冷不热地应了声，“噢。”

在院中逛了一圈，穿梭在厢房和书房中，一幕幕过往在脑海中重现。

关于她和柘渊的一切。

柘渊曾在院中读书，她躺在藤椅上看他。

柘渊曾在桌前学习《山君守则》，她懒懒地躺在榻上。

……

苏津不愿回想，只得不断催促，以驱走那些令她害怕的回忆，“走了。”

“等等。”柘渊拉着她，又去了趟灵泉。

二人刚至泉前，一抹倩影走出。是藤萝。

瞧着阿津，藤萝面上如往常那般波澜不惊，但语气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雀跃。“你回来了。”

“来看看。”苏津别扭地应道。

眸光暗了暗，藤萝再说：“灵泉干涸了。”

颇为惊讶，原来这灵泉也是会干涸的。

世间万物，还真是无一可长存。

想了想，苏津问：“你可愿随我回九天？”语气生硬。

说不上为什么，她不想见藤萝过得不好。

藤萝摇头，“我要离开这里了。”

苏津拎起眼皮：“去找西禾？”

“嗯。”藤萝莞尔。

这是苏津和柘渊第一次看到藤萝的笑容，恍若花开，明艳旖旎。

看来，她是想开了。

扭了身子，苏津一副要走的样子，动了半步，又停下：“好好照顾自己。”

藤萝：“嗯。”

旁侧，柘渊扯起个欣慰的笑容。

他的阿津，还是那么嘴硬心软。

离开山君府，二人向着山下走去。

镇上仍旧繁荣热闹。

苏津想要飞行过去，可更快到达。

柘渊却非要牵着她慢慢地走。

他似乎很享受这样悠闲宁静的事。

可他分明是个上神，是他老爹的希望。

应当支棱起来，应当具有进攻性，才能在他日与魔族相斗时独当一面。

可只要苏津提出异议，他就拿那双委屈又深情的眸子看着她，看得她抓心挠肝。

拗不过，只得由着。

漫步林间，苏津的精神头好了不少，不如在战神宫里那么嗜睡。

不多时，他们抵达了镇子。

比起从前，镇子似乎更为繁盛，鳞次栉比，楼宇愈发密集，星罗棋布，纵横相接。

长街之上，熙熙攘攘，各式妖怪行走其中，狼妖、兔妖、狐妖……以往相互之间不对付的，现下都是和气一团。

不过，大都是些陌生面孔。

四十几年，足以沧海桑田。

“听说你最近晚上又在院子里乱叫？和你说了多少遍了，晚上不要叫！扰得旁的妖怪都休息不好……”远处，巷口，长凝正掐着腰训斥一只狗妖。

那狗妖丧眉耷眼，缩着肩膀，努了努嘴，想说什么，又不敢与长凝抗辩！

毕竟是母老虎，谁都要怕她三分。

一见长凝，苏津拔腿就想跑。

她之前见过长凝一次，在九天。

长凝特地来寻她，意欲让她一道回百山，苏津回绝了，她只想在战神宫躺着，修补她破裂的魂元。

彼时，长凝脖上青筋冒起，声嘶力竭，一遍遍质问：“阿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泫然欲泣的表情，成了苏津的梦魇，令她时常在午夜梦回时重温。

他们总对她有别样的期待，期待她是生机勃勃的、期待她是情感充沛的。

期待她如从前。

可她不是。

她记不起那些开怀和悲恸的情绪。

面对万事万物，唯有木然。

哦，因他们，她现下又多了几分无奈。

“我先……”溜了。

话没说完，柘渊一把拽住她的袖口，不知是真懵懂还是装无辜，凉凉地问：“去哪？”

“哪也不去。”苏津一脸正直。

“那就好。”柘渊抱歉，“还以为你要开溜。”

苏津：你就是故意的。

“没有啊！”苏津扬声。“怎么会？”

越是心虚，越是声大。

长凝被苏津的叫嚷吸引了目光，看来，愣了一瞬。

趁她发愣，狗妖急忙逃脱：“虎王，你朋友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不等长凝回应，狗妖跑得没影了。

去九天见苏津时，长凝遭到了她义正词严的拒绝，今日再见，心中有些发怵。

见到如今的战神苏津，便是在提醒她，过去的阿津已经不见了。

她不甘心。

现下，苏津的旁边立着柘渊，这一点又令她安心。

心绪复杂多变。

“别来无恙。”柘渊行礼。

长凝潦草应过，眼睛则是直勾勾地盯在苏津身上。

被盯得赧然，苏津只好摆手，心不甘情不愿地同她打了招呼。

“你们如何会来？”长凝问。

柘渊将天帝放手百山之事同长凝说了。

他们说正事，苏津无所事事，就在旁边东瞧瞧细看看，百无聊赖。

在街边说了几句，长凝便将他们引去家中。

仨人围坐石桌，柘渊与长凝畅聊百山大事，妖族未来，苏津抠着衣摆旁听。

……

“往后，你们需要仙族配合什么，尽管来提。”

“你回来，一切自当好办许多，”

……

毫无兴致，也插不进去，苏津有意无意地打了几个哈欠，试图提醒柘渊，不早了，该撤了。

可他们仍是不知疲倦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