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叽！”“咕咕！”

一声急促呼唤。

时桑抬眼，远处一朵祥云飞来。

与以往不同，云端的苏津竟没热情同他打招呼，而是捂着心口，歪歪倒倒。

受伤了？

他赶忙去迎，脚步匆匆。

祥云降下，将要落地时，苏津一个趔趄，栽了下来。

幸而时桑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搂住。

怀中的人面色发白，唇无半点红意，额上铺了层细密的汗，身上散着寒气，如同一个将死之人。

比起之前挨了八十八道天雷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津！”时桑急切叫唤。

双眼紧紧合上，嘴唇微动，却没发出一丁点声音，苏津昏厥了。

叽叽咕咕亦是焦急。

“叽叽。”“咕咕。”

又蹦又叫，慌作一团。

“快去通知长凝他们。”时桑冷静交代。

叽叽咕咕扭头直奔院外。

抱起苏津，时桑向着灵池奔去。

他脚步虚浮，脑中空白，难得地惊慌失措。

“阿津，会没事的……”

不住呢喃，不知是说与苏津，还是说与自己听。

仓皇身影掠过连廊、屋后，尔后入了灵泉。

泉水冒着热气，池面映着晴好的日光，波光粼粼。

手中拖着苏津，时桑缓缓下了台阶。

温热的泉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他不以为意，小心翼翼地躬身，极尽温柔地将苏津放下。

“她没事。”忽而，藤萝从暗处走出来。

时桑没回身，满心满眼都聚在苏津身上，“嗯。”

藤萝走近，再言：“她消耗了超出自身能力的灵力，故而如此。她只要好好休息，自然会好起来。”

因着泉水浸润，苏津的脸颊逐渐红润起来。

看着，时桑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还好，不那么凉了。

如此，时桑才喘了口大气，感觉自己也活了过来。

没在水中，衣袂飘摇，苏津仿佛成了一团棉花，软乎乎的。

她面上落了不少水滴，发丝粘在侧脸，时桑探手替她撩去。

指腹触及她的额头，停在那份温热上，继而就舍不得挪开了。

他凝望着她，眸中映着她的面庞。

原来，她也这么安静的时刻。

可是，他不喜欢。

他还是喜欢话唠的她，喜欢她一口一个“夫君”，喜欢她提些无礼的要求。

那样鲜活，那样可爱。

伸手，时桑搂住苏津，似乎只有这般，他的心才能真正安定下来。

阿津，也许，我比我想的更不愿意失去你。

石阶上，二人的背影紧密地贴在一起。

藤萝在不远处望了会，遂没入黑暗中。

泡了两刻，时桑将苏津抱回厢房。

泉水顺着衣角滴了一路，如一朵朵莲花，在地面依次绽放。

从热处出来，一吹风，时桑便打了个寒战。他无暇顾及自己，转而将手中愈发收紧。

山君府来了一群山民，燕临、绣绣、三娘、莫空岚……乌泱泱的一堆，在房外翘首候着。

“她怎么样？”燕临上前来问。

木然入了厢房，时桑将苏津放在榻上，才道：“泡了灵泉好多了。长凝呢？”

“有个仙官来找长凝，似乎有很着急的事。”燕临道。

三娘补充：“是阑洛仙官。”

莫空岚走近，翻手为苏津注入了些法力，可也无济于事。

安坐了会，时桑轻声：“让她好生休息吧。”

众人退了一步，但未远去，散立在房中。

此时此刻，他们都想守在苏津身边。

一张张沉郁的面庞低垂着，房内笼罩着愁云与哀恸。

大家一言不发，各自在思考着什么。

原先，他们尚且有恃无恐，尽是想着有苏津在，一切都会安好。

苏津是他们敬仰的山君。

苏津无所不能。

苏津是光，是希望。

可眼下，苏津就躺在床上，面如死灰。

百山真的会好吗？

眼前像是被厚重的迷雾遮蔽了，看不见未来。

——

长凝小院。

“……就是这样。”阑洛向长凝讲述了他与苏津的计划，再问：“你愿意出面游说吗？”

长凝侧目，望着院中的树、桌，恍然如梦。

愿意吗？

当然愿意。

可是……

“且不说狼王万一拒绝，只说当真说服成功，你们将妖族抽离后，就只剩下你们这些山君。苏津她只是用了一次云冉上神的神通，现下就在榻上躺着，你们打算用什么来和经戈对抗？”长凝愤然。

阑洛说不出，许久，他低声：“如果只剩下山君们，天帝当会管我们。”

语气轻飘，显然是连自己都骗不过。

长凝隐约猜到天帝的手段，似乎是在逼迫苏津献祭，她不知阑洛知晓多少，没有妄言，只背过身，恶狠狠道：“这是你们仙族欠妖族的，我不会有任何愧疚。我会去同狼王交涉，我想，狼王大抵也会同意，这本就是仙族和魔族之间的纷争。”

阑洛点头。“劳烦长凝姑娘了。”

直到阑洛走后，长凝才转过身来，蔻丹深深陷入掌心，早已掐得通红一片。

“长凝。”门口，燕临寡然立着。

眼下的他，少了平日里的桀骜。

长凝抬眼，瞬时敛起悲伤，问：“阿津如何了？”

“苏津还在睡着。我来找你，是想……”燕临迈过门槛，走了进来。他停在长凝身前，看着她，目光坚定而闪耀，“我想与你一道去见狼王。”

在魔族，大多妖都地位低下，凡是有魔的地方，妖当回避，当让道，当捧着魔大人们。

燕临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

所以，他回到了百山。

狼珩很好，可是，百山不好。

不同的山君有不同的治山之道，为求在百山榜上有一席之地，一些山君甚至会将法力低微的妖拒之门外。

荒山之中，仍有许多妖无家可归。

这是妖族复兴的机会。

错过这次，也许，不会再有下一次。

“苏津曾同我说过，妖族是无根之萍的局面终会结束。”燕临笔挺而立，“我想，现在就是结束的时候。”

“好。”长凝应道。

——

白石山。

“你想通了？”狼王淡然地扫视面前的二人。

仨人寻了个隐蔽的角落碰面。

林中的血腥味没散，风里依旧挂着浅淡的腥甜。

燕临在一旁乖巧立着。

长凝开口：“想通了。不过，”她看着狼王，眸光犀利，“我们不打算投靠魔族。”

狼王蹙眉：“你打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