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内，山君们一排一排正襟危坐。

笔尖与字纸摩擦，发出沙沙的动静。

笔试共计一个时辰，苏津答得很快，答完后甚至还枯坐了两刻。

她撑着脸望着窗外，小麻雀在枝头上蹦跶，浅灰的身影，很是欢悦。

待这次考过，得寻个借口再留时桑一段日子。她想。

她本可故意考砸，如此即名正言顺地再留时桑三年，可一想到时桑这些时日来的用功学习，她就狠不下心来。

不能让夫君的努力付诸东流。

唉。左右为难，

“当——当——当——”

交卷钟响起，小仙们依次来收考卷。

今次结束，后面只管等阑洛去山中考察，需排号，暂时不知何时会排到她。

唯有一个字，等。

这也算是百山考中的休憩。

出了考场往回去，一登上祥云，阿怜便哭丧着脸，“苏津山君，我好像许多题都没答对。”

苏津摆手，“考完了，别想了，等放榜那日再看吧。”

“苏津山君，你考得如何？”

“不知道，反正都答了。”苏津两手一摊。她顾不得忧愁，只想赶紧回去与时桑会面。

归心似箭，苏津一路疾行，将阿怜送回春照山后，立即打道回府，一刻都不耽搁。

时桑正在院中，没坐在常坐的位置，而是对着门，以便能更快瞧见苏津归来。

“夫君，我回来了！”大嗓门喊完一声，苏津径直落座时桑对面。

捏着杯盏，时桑难得的笑容洋溢。他问：“今日打算做些什么？”

这一问，出乎苏津意料。

她睁大了眼睛，好奇道：“你不问我考得如何？”

时桑淡然摇头，“放榜那日就知晓了。”

看来夫君和她一样胸有成竹啊。

眉眼弯起，苏津抻了个懒腰，摇动着身子，“我来想想……今日——不如我们好生睡上一觉？”

睡觉，是苏津除了时桑以外的最爱。

时桑无奈，但也温柔应和，“好。”

他端起杯盏，将茶水一饮而尽，遂起身，“走吧。”

苏津蹦起，牵住他的手，嬉皮笑脸，“夫君，我觉着我应当能合格，不如我们提前庆祝？”

侧目对上苏津那狡黠的笑容，时桑了然于心，冷漠道：“不可亲。”

苏津瞬时偃旗息鼓，嘟囔一句：“居然能猜到。”

时桑莞尔。

——

那之后过了几日，阑洛便领着一众小仙前来狼珩考察，对山中各项考项进行了评分。

自此，此届百山考正式落下帷幕。

至于结果如何，那又是另一码事。

——

放榜日。

阿怜几乎一夜没睡，到了卯时索性坐起，就等着天亮。

天亮了，又等苏津来唤她。

左右没等到，阿怜着急忙慌，举着迷谷枝，赶来狼珩。

“苏津山君，苏津山君……”刚到门前的林子，她就开始叫唤。

苏津与时桑正在树下，时桑一如既往地在读书，不过眼下看的都是些闲书，苏津就睡在藤椅上，摇摇晃晃，万般惬意。

两只团子想要窝在她身上，被她拎起来扔下去后，只得缩在藤椅脚边，。

听得阿怜的动静，叽叽咕咕都站了起来，抖了抖毛。

苏津掀起眼皮，观望着。

阿怜犹如屁股着了火，急吼吼地冲进来，“苏津山君，我们何时出发去看榜啊？”

哦，对，今天是放榜日。

苏津这才坐起，扭了扭身子，懒洋洋地说道：“就现在吧。”

再观时桑，始终在读书，一直静默不语，似乎事不关己毫不在意。

“哎，苏津山君的夫君，你也在啊？”阿怜是转身时才发觉他的存在。

时桑垂眸，冷冷淡淡：“嗯。去吧。”

“苏津山君的夫君，告辞。”

“告辞。”

纤长的手指顿在书页上良久，时桑缓了须臾，随即若有似无地怅然道：“日月窗间过马。”

从狼珩至九天，苏津与阿怜遇到不少返程的山君，多是垂头丧气，如一只只斗败了的公鸡。

每见一个，阿怜就会一哆嗦。

百山榜张贴在九天万象宫前的玉板上。

万象宫，正是阑洛的宫邸。

以往，玉板上会贴两张榜单。

一张是“百山榜”，无用多说，群山楷模。

另一张是“免罚榜”，这上面出现的山，虽不如前者，但也合格，无需受罚。

可今年，玉板上只贴了百山榜。

不必看，苏津也知自己断然不会出现在上面。

她前后左右绕了一圈，都不见另一张榜单，随手拉住路过的花半山君，问道：“免罚榜贴到哪里去了？”

花半愁眉苦脸，“今年只这一张，未入百名的，都需受罚。你若想知自己的排名，可去找阑洛仙官。”

未入百名都要受罚？

如此丧心病狂？

苏津咬牙切齿，倒不忘礼数，同花半拱手：“多谢。”

“不必客气。”走了两步，花半想到什么，又回身：“对了，我刚去看排名时好像看到了你的名次，应当是在一百九十六名，合格了。”

合格了。

合格了！

她居然合格了！

尚且来不及激动，苏津转念一想，自己真是倒霉催的，好不容易合格了，竟然赶上改制，合格了还要去擦星星！

这是什么破命啊？

“花半山君，你可看到我的排名了？”旁边，一道弱小无助的声音冒出。是怯生生的阿怜。

花半山君：“未见到，你去寻阑洛仙官问问吧。阑洛仙官不凶，你不必害怕。我要回去准备擦星星的布了，”她摩拳擦掌，“我还是头一回擦星星，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布……”

与花半山君分别后，苏津与阿怜决定去见阑洛。驻足宫门前，她们均是长吐一口浊气。

本已过当值的时辰，见她们走来，阑洛还是坐回原位。

先看阿怜的排名，不出所料，二百五十一名，再一次垫底。

阑洛温声细语：“阿怜，相比于上次考试，你有了一定的进步，不过，旁人的进步更为巨大，以至衬托得你稍有不足。”

同为掌管罚制的仙官，阑洛与清寮不同，阑洛素来就事论事，偶尔严厉都只对那些犯错的山君，寻常时都是一副温和模样。

阿怜努着下颌，多有感动，眼角微红，又问：“阑洛仙官，你相信我可以摆脱倒数第一的宿命？”

阑洛点头。

阿怜嘴一撇，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