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较为昏暗的庙宇内，除了大门处透进来的那一点照在地面上形成格子，其余地方几乎没有一丝光源，两排黑压压的人头跪在地上神情肃穆，没有人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此庙宇采用的南派建筑四水归堂的格局，在这西北地的凉州非常少见，雍凉一带降雨量明显偏低，但这虬龙镇附近因为靠近漳水，每年的降雨量要比其它地区高上那么一截。

越是靠近这座庙，周围的空气就越是湿润，湿空气吸附在庙四周顶部的瓦片上，然后通过屋瓦从四面坡顶上滴沥下来，全部滴沥进天井中央下方的水井中。

在场的所有人烧香祭拜的就是这口井，更准确地说他们祭拜的是这口井中的神。

伏完氏和暴氏两族的族长跪在最前面，他们同时主持这场祭祀的进行。

井口前放着硕大的双耳青铜香炉，两族从族长开始，族中每个男丁手中都点燃三柱香，按照辈分年龄大小依次上前插香叩首，很快燃香便将整个香炉都插满。

他们开始举行第二项仪式，伏完族长仰起脖颈中气十足地高声道：“上祭品！”

四名大汉用铜盘抬着两个童男女进入堂中，他们将童子用红绳捆扎成双手合十盘膝而坐的样子，但幼童们实在是抵不住，身子歪歪地似乎要往旁边倒去，因为困倦而昏昏欲睡。

当他们被抬进庙里的时候，抬祭品的人员就会用钢针将它们扎醒，让孩子们发出哇哇的哭声，因为哭的越大声就说明孩子越健康，龙君是不喜欢吃病怏怏的孩子的。

壮汉们将孩子抬到了井口上方，然后将孩子连同铜盆扔进了水井中，随后所有人安静凝听，听到里面传出落水声，紧接着是漫长的宁静，这是最让人揪心的时刻，龙神是否满意就要看它接下来的举动。

嘭！

水底发出巨大的激涌响声，紧接着两个铜盘被从井底抛了上来，掉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渗得骨头缝隙里都感觉冷。

伏完氏和暴氏的族长慌张张地爬过去，各自捡起一个铜盘翻看，那铜盘是经过专人打磨过的，像镜子一样能够照出人影来，但此刻的铜盘上却显现出几行小字。

两族长扔下铜盘，回过头来眼神发冷地盯着族中小辈，让很多人如芒在背。

伏完氏族双手按着大腿怒气冲冲地说道：“新送来的祭品让凤仙郡官府的人给劫了，有修真者在帮他们！到底是谁不小心走漏了消息！”

族中众子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都不知道是吧！好，等下个月龙君要吃童男女，一旦从外面弄不到，我从你们家的孩子里面挑！”

暴族长说话却非常和气：“健兄不必太过动怒，事情已经发了，应该有补救的办法。至于是谁走漏消息惊动了官府，现在还未可知，不过最近族中子弟并无人外出，唯一有可能的是在押送的人身上出现了问题。”

把责任推卸给死人是解决众人恐慌的最好办法，反正伏完铁领着伪装成镖队的部曲都折了，在阴间就算背再多的黑锅也不觉得累。

五子伏完胜上前提出建议：“从雍州到凉州跨度太长了，就算从凉州各郡运来凤仙郡也路途太长，路途越长路上的波折和风险就越大，为何不在凤仙郡附近就地取材？”

“不可！”伏完族长抬手拍着膝盖批道：“你不如干脆说就在云集县，就在虬龙镇附近找吧，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

暴家的小儿子捏着下巴主动献策：“陆路确实太长，需要用食物和羊奶喂养祭品，用药物使他们长时间昏睡，会使得这些孩童身体不健康，影响龙君大人的口感，但如果不让他们昏睡，啼哭声会惊到路人，还有官府沿路盘查风险太大。”

“以小子之见，倒不如利用漳水用快船沿途运输，时间短，速度也快，也能够避开官府的耳目。

“老九你是不是糊涂了？这漳水上游是羌塘国，下游才是雍凉全境，我们虬龙镇处在中间，从下游往上游拉船也费劲啊，也需要家丁部曲沿途拉纤。”

“就算是沿途拉纤也比马车行路顺畅得多，更何况此乃漳水啊，乃是龙君的水府，由它老人家沿途保驾，运送祭品岂不是更轻松些？”

其实他有些话没敢说出口，漳河长达几百里，每一处都在虬龙的控制下，为何祭祀非要在这井庙里，只要找到小孩就近从漳水的沿途扔下去，让漳水龙王自己在水里来回追逐。听说天子大旱的时候都要从西京跑到洛京去逐粮，让一介龙王去逐祭品难道不可以？

暴族长点了点头说道：“文亭这个办法甚好，今后可以这么办，万一下游风声紧，我们还可以到上游去搞孩子，只要年龄时辰不差，羌塘人的孩童与盛朝人的孩童没有什么区别。”

伏完族长也点点头表示赞同，继续说道：“凤仙郡的捕头陆展机始终是个麻烦，老大， 你去准备五百两的黄金，去府城拜访他，如果此人油盐不进，再考虑用死士将其刺杀。”

“至于那个干涉的修士，开了经脉进入练气家族弟子最近不可乱出，龙君大人会对付他，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各位各行其是不得怠慢！”

“是！”各位族中弟子拱手行礼后，纷纷离开了庙宇，只有两位族长拄着拐杖来到了庙的深处，各自盘膝坐在一个小角落里打坐，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

甘宁回到山上后去见玉矶子，发现老道士正躺在玉皇塑像后面沉睡，甘宁也不去打扰他，只是静坐着修炼同时等待他醒来。

他发现这位老道士并不像过去那样衰老了，反而身上增添了一些活力，虽然还是经常性地昏睡，但终究还是有逆生长的迹象。

熵是天地间永恒的难题，修士修行并不能做到逆熵，他们只是将熵的过程无限延长了，或许只有那些大罗金仙，才能够完成逆熵的过程，回溯时间将陈旧的东西修补完好。

甘宁不知道其中的奥秘，也不敢肯定这是细微的差别。

玉矶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目光看了一眼面前的甘宁，准备翻个身扭过去继续睡。

甘宁当然不可能让他一直这么睡，该探究的事情还是要探究个明白的。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龙虎山登记的朝云观造册上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