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往事
作者:文火煮茶 | 分类: | 字数:41.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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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房如樨
探得了夜郎王的底牌,大家都很兴奋。问题是,派谁去和谈呢?
杜襄成首先表态:“最好不要叫我去,扯皮这种事情我不擅长。如果非要我去谈,我只会咬死了要北部三城,其他的我就没法说了。”
高无疾更是把身子一猫:“我更不会,别找我。”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卫信忠捻着胡须道:“子规是万万不能出面的,实在不行老夫去跟他们谈吧。”
鲍子规忙道:“不妥不妥,廷帛的相貌与父亲有几分相似,她现在整天在夜郎王的眼皮子底下待着,万一被哪个眼尖的盯上了,会很危险。”
郑安雅笑道:“我就知道你们出不了人,临走的时候特地带了个过来。”说罢,示意身边的那个神秘人取下面纱。
那人除去面纱,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眉如利剑,目似朗星,鼻梁高挺,嘴角上扬,下颌棱角分明。旁人不认得他,杜襄成却大吃一惊:“房家阿乌,怎么是您?”
那人冲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眼角眉梢尽是风情。郑安雅笑着对众人道:“这是我的叔叔、太后的弟弟,房如樨。”
房如樨向众人施礼道:“这几个月来,多亏诸位大人为国操劳。依在下愚见,眼下我们的优势十分明显,和谈并非难事。然而术业有专攻,这种耍嘴皮子活儿就交给我吧。”
郑安雅笑道:“叔叔自幼喜爱纵横之术,怎奈高昌国没有拜男子为官的先例,先王又不重视外交,他满腹经纶没有用武之地,如今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房如樨拜道:“承蒙王上信任,在下定不辱使命。”
没过几日,夜郎国特使到了。两边刚一坐下,夜郎使就开始发难:“夜郎国与高昌国是友好邻邦,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高昌国忽然出兵袭击我国军队、占领我国城池,是何道理?”郑安雅在幕后听得差点跳起来,被杜襄成一把按住。她轻声道:“不是他们先发兵来打我们的吗?怎么反咬一口?”杜襄成示意她不要说话,先听听房如樨如何应对。
房如樨道:“夜郎国率领五国联军妄图进犯我国,不料被我国杀得大败,如今竟然要颠倒黑白吗?说得如此无辜,那你们这五万大军开到边境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来踏青的?”
特使道:“我军只是日常演练,并非要入侵高昌,自始至终都在夜郎国境内,一兵一卒都不曾越国境一步。是你们偷越国境,在夜合谷设伏袭击我们,这不是侵略是什么?”
“哦,只是演练吗?”房如樨手执一副绢帛,“那这是什么?我给你念念吧:‘诏命:内侍总管黄皓材任联军主帅,统领联军五万攻打高昌国,务必取胜。’嗯,后面还有玉玺。这也是演练?就像你说的,两国素来是睦邻,我们不曾得罪过你们,你们却背地里打我们的主意。这道诏书一下,两国就已经进入敌对状态,既然你们先动了杀机,就不要怪我们对敌人不讲道义。至于为什么在夜郎境内设伏,”房如樨忍不住笑了,“我们是得到确切的消息后才出发的,为什么我们比你们先到了?还不是你们走得太慢。”
特使见对方竟然拿到了黄皓材的任命诏书,心里凉了半截,一滴冷汗从鬓角滑落。但他仍硬着头皮说:“就算我们双方都有错,你们也不该占了我们的城池不走,叫你们的军队速速退回去!”
“哦?凭什么?就凭你们那不足一万的残兵败将?”房如樨剑眉倒竖,眼中满是杀机。
特使道:“你们不要太嚣张,此番不过侥幸得胜而已。我奉劝你们一句:还是老老实实回高昌去吧,这儿不是你们待的地方,且不说我夜郎国在此地经营数百年,百姓都自认是夜郎人,不会臣服于你们,再拖几日,等他国援军一到,定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援军?哪里来的援军?”房如樨冷笑道,“难怪世人都说‘夜郎自大’,贵使直到现在还在做你们的春秋大梦。五国联军已被我国击溃,连与你们一向交好的哀牢国都逃回去了,其他三国还会来送死吗?”
“我国已向孤竹国、祝融国和须弥国求援,他们兵多将广,你们这点人可打不过。”
“哦,我说贵使怎么这般嘴硬,原来是那几个大国。不过你确定他们会派兵吗?让我猜猜如果请那几个大国中的任意一国出兵你们得花多大的代价。城池三座怕是不够的,要四座还是五座?岁币得给五十万还是一百万?给少了他们看不上,给多了你们又出不起。拿这个哄我,当我是三岁小孩呢?行了,我不与你多废话,我们只要北部三城,多余的不要,你们若是不花一个子儿能说动哪个大国出兵,尽管放马过来。”
“你!”特使气得说不出话来。
待特使离开后,郑安雅从后面一把揽住房如樨,兴奋地道:“叔叔,你可太厉害了!”
房如樨喝道:“王上,松手!成何体统!”
郑安雅不明白他为何反应那么大,不过见他如此气愤,便赶紧放开了他。房如樨仍心有余悸:“你站那边去,离我远一点。”见郑安雅离开他足有一丈远,方才掸了掸肩膀,斥责道:“多大的人了,还搂搂抱抱,当自己是小孩子吗?”
其他几位本来还觉得好笑,见房如樨真生气了,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杜襄成递给他一盏茶:“房家阿乌讲了半天的话,口渴了吧?喝口水。咱们王上虽说成年了,到底是速生的,还有些孩子脾气,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房如樨将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瞥见郑安雅在一旁气鼓鼓的样子,问她:“怎么?不服气?”
“小时候我经常抱阿达,也经常抱你的。”郑安雅的话中带了几丝委屈,“如今我成年了,阿达还是让我抱的,你却不肯了。”
众人听得直翻白眼,父亲和叔叔能一样吗?唯独杜襄成知道,郑安雅与房如樨的感情非同一般。她从小不受母亲待见,唯一的姨母远嫁渤海国,唯一的舅舅嫁入了杜家,来往很少,与她最亲近的人就是父亲房如梅了。房如梅生性淡泊,不屑与牟英怜争宠,因此他的宫里十分冷清。正好房如樨与妻主段知礼的关系不好,时不时闹矛盾,他便经常入宫陪伴兄长,如此一来二去,房如樨也就成了郑安雅生活中第二亲近的长辈。
房如樨叹了口气,对郑安雅道:“王上,游走于各国之间,施展纵横之术,粉碎敌国阴谋于无形,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我毕生所愿。您说过会支持我的,对吗?”
郑安雅嘟了嘟嘴,不服气道:“对,我说过,但跟这事儿有关系吗?”
房如樨叹道:“王上,您贵为国君依然愿意亲近我,我当然很高兴。只是,熟人看见您这些举动倒还罢了,若是让不熟的人,尤其是他国君臣看到了……”
“那又怎样?”
房如樨完全没了方才谈判桌上的气势,指着自己的脸,颇为尴尬地说:“我……我怕他们会误以为我是您的面首,从而打心底里看轻我。”
郑安雅一愣,随即拍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那是什么鬼啊!”一旁的杜襄成也憋不住笑了出来:“房家阿乌,您多虑了吧。”
房如樨耳朵都红了,他又气又恼地喝道:“王上,您别笑了!不信您问问他们几个!”
见他又生气了,郑安雅费了好大的劲才堪堪憋住笑。她顺着房如樨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卫信忠、高无疾和鲍子规三人,于是便问他们:“你们会这么想吗?”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应。卫信忠斟酌再三后答道:“王上,如果……臣是说如果我等是第一次见到王上和王叔,不知道二位关系的前提下。嗯……”
“怎样?不会真的容易误会吧?”郑安雅惊讶道。
“确实如此。”卫信忠终于把一句话吐完了,一脸的尴尬。
“那你们两个呢?也是这么想的吗?”郑安雅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高、鲍二人。
“呃,王上,您的相貌偏成熟,而王叔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比您还年轻……”鲍子规道。
“是啊是啊,更何况王叔生得如此……如此……”高无疾抓耳挠腮,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心想总不能直接说一个大男人“美貌”吧。
郑安雅和杜襄成对望了一眼,两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可思议”。五大家族的相貌从来都是女性偏成熟、男性偏年轻的,在人族看来,有些祖父、曾祖父级别的男性甚至比自己的孙女、曾孙女更年轻,大家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既然房如樨指出来了,在场的三位人族也表示赞同,说明这确实是个问题。
“那,那我以后注意一点?”郑安雅无奈地说。
几个男人退下后,杜襄成对郑安雅说:“王上,您这个一高兴见人就抱的脾气确实得改了。好在上回是林长晔,这回是您叔叔,还都算是自己人。下回您要是抱了个别的男人,可真的不好收场了。”
郑安雅撇撇嘴道:“我一高兴就忘了嘛,正好他俩在旁边又都是熟人,我就没想那么多。”
“哦?那卫相和高无疾也是熟人,怎么没见你抱过他们两个?”
“他们俩有什么好抱的?长得又不好看。”
杜襄成被她逗乐了:“合着您只挑好看的抱?”
虽说割让北部三城在两国的意料之中,但和谈这种事总免不了来回扯皮。几个回合下来,郑安雅等人纷纷没了兴致,只留下房如樨一人与夜郎国打嘴仗。十日之后,在房如樨的再三催促下,两国终于签订了交割北部三城的合约。郑安雅大喜过望,这是她第一次通过军事加外交手段获得的胜利,她当即下诏封房如樨为典客,总领高昌国外交事务,又将新得的三城合并,成立了“金竹郡”。至此,高昌国有京畿郡三城、河西郡七城、金竹郡三城,外加西海岸的四座军镇,共计十三城四镇。
回到高昌后,登基大典已经在等着她了。临走前郑安雅特地吩咐郑奉仪:如今是非常时期,大典以节俭为主,不可铺张。老臣们原本不同意,都说登基大典是君王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典礼,如果办得不隆重,就不能显示君王的威仪。郑安雅对此有不同意见:“君王的威严靠的是国家的实力,并不是一次大典,有朝一日高昌国成为西域强国,即使不办登基大典,亦无人敢轻视寡人。”因此,登基当日,总共只动用了不到一千卫兵,整个典礼从头到尾不过一个时辰。其他国家中,只有渤海国、祝融国和夜郎国派了使臣前来道贺。在高昌国臣民看来,更像是走了个过场,太过简陋。郑安雅倒是很满意,她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怎么能把时间和精力消耗在这种地方?
多年后,郑安雅启用“永昌”为年号,并将自己登基为王的这一年定为永昌元年。
注:
阿乌:舅舅,也可泛称男性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