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知道方青骅竟然有个在酒吧驻唱的兼职，每周周六一整晚，地点在前海。这个周六的下午，他非要拽我同去，我执拗不过，只好跟着去了。

同样是在前海，这个叫做“One Night”的酒吧，气氛跟墨麒麟全然是两个模样。背景音乐要舒缓得多，灯光也没有那么晦暗淫靡，我们到的早些，里面三三两两地只有几个顾客，方青骅把我介绍给他在酒吧当调酒师的发小程多多，便抱着吉他被赶上了台。

一直只知道方青骅是舞蹈特招，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唱歌。我闲来无事坐在吧台上，看着他随意唱着小调，直到程多多把一杯果汁推到我的面前：“今天准备的果汁还真不多，草莓味的，没问题吧？我家方子说记他账上了。”

“谢谢。”我示意性地抿了一口，与程多多对视。程多多有一双桃花眼，眯起来仔细地打量着我，灯光下映衬着他的目光带着些古怪的笑意来。我被他看得有些冷，扯了扯嘴角，问：“……怎么？”

他忽然俯下身来，凑到我耳边，八卦地问：“方子他终于甩了姓艾的了？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开始谈的？到哪一步了？谁上谁下？我看了半天愣是看不出来呀。”

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半口果汁差一点喷了出来，制止住之后，我闷咳了两声。显然程多多是误会了什么，我刚要开口解释，便听见程多多“哎呦”地低声喊了声痛。方青骅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台，举着手里的木吉他，敲在了程多多的后背上。不过程多多的喊声有些假，方青骅的模样也不像用了多大的力气。

方青骅翻了个白眼：“你要不要整天惦念着我跟艾归什么时候分手啊？——老板娘呢？”

“这么急着找老板娘干什么？我都吃醋了。”应声的却不是程多多，而是我身后响起的一道成熟的男声声线。我回过头去，见到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抱臂站在我的背后，勾起一丝嘴角来。

程多多换上一脸狗腿的表情招呼道：“老板好，老板今天您来了啊？”

原来是这家酒吧的老板，男人向着程多多点了点头，却低下头来看到了我，伸过手来：“我是这儿的老板，彭衫。你就是青骅的那个朋友吧？”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男人没有太多好感，也许因为他的神情一眼便看出是在社会上浸淫多年的那种人吧，或者是因为他眼底的调侃与审视太过明显。

倒是有些讶异这个男人会猜得到我，想大概是方青骅提前打过招呼了。我没把讶异写在脸上，换了个很公式化的表情，握住了彭衫那双手：“我叫秦恒，今天来这里真是麻烦了。”

“怎么会呢。”他也同样客套着说，接下来便见到了桌子上的果汁，不知道认真与否，责备了程多多两句，“拿这种小孩子的东西招待客人怎么行？”

程多多办了个鬼脸：“老板，人家今年本来就才十八，跟我们家方子一样，是B大的好学生，怎么可能会喝酒呢？”

方青骅却嘿嘿一笑，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老板你请啊？那不喝白不喝啊！——怎么样，秦恒？”说着坐在了吧台上，拿腰顶了顶我的肩头。

我无奈一笑，认真说起来，我不算特别喜欢酒精的味道，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东西着实能让人上瘾。为了应酬喝了十多年的酒，这几年重复着大一的日子却没碰过，被提及之后，确实有点想念喝了酒之后晕飘飘的感觉了。却还是摇了摇头：“不麻烦了，我喝点果汁就行。”举了举手中的杯子示意。

见我拒绝，彭衫“啧”了一声，转而问方青骅：“青骅啊，你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家那位帮你这同学物色个好对象……”

彭衫一句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意味深长地拖了个长腔。我倒是不知道这件事，愣了一下。这一时的愣怔被彭衫看去了眼里，他拍了拍方青骅的肩膀：“你这是打算让我安排谁来祸害你们这些没满二十的小朋友啊？”

“老板你认识这么多人，一个合适的都没有吗？”方青骅苦着一张脸。

“还真没有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彭衫耸了耸肩，又带了几分调侃意味，摆出过来人的姿态对方青骅布道，“这找男友啊，还是得自己看中了才行。第一眼看到，心里头就在想，‘就是那个人了，我要跟他过一辈子’，这才能找对了人。——你瞧，多多天天吵着帮你物色男友，要你甩了艾归，你还真甩不成？”

方青骅略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有不甘似的，指着我说：“可是他家那个太不靠谱了啊！我这是为了他好嘛！”

“啧，多多，这几句话似曾相识啊，是不是你说过？”彭衫挂着他那调侃意味深厚的笑来。

程多多便凉凉地瞥了方青骅一眼：“我也是为你好啊，说得你家那个家伙很靠谱似的。”

有关方青骅的恋人，我只知道是我们学校马路对面不远处Q大的学生，直到我跟肖栩分手，肖栩都有了孩子，他们两个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倒是没想到方青骅的发小对他的恋人还有意见，我抱足看戏的心态，捧着果汁，听三个人随意地聊天。手中的果汁杯不久便空了，程多多伸过手来，抽走了杯子，又给续满了一杯。

这个空档间，身后忽然传来了巨大的声响。我瞥过头去，才看见有谁将大门踹了开，大喇喇地走了进来。那张脸极为熟悉，仔细回想，居然是顾恺认识的那个阿阳？

正诧异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他，回头想要询问，方青骅和程多多却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直到那个阿阳挑了个位置坐下，邻近他的服务生向这边投来求助的目光，彭衫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向着阿阳那里走去。

“……那是？”我好奇地问方青骅和程多多。

程多多甩下了手里的抹布，冷哼了一声：“还不是看场子的，每个月来收屁的保护费就算了，没到时候呢还非要来逛。”

“呃，是□□？”虽然入社会已经多年了，接触过一些阴暗面，真正的□□却还是头一回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原本只觉得那个阿阳的行为不那么正派，倒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是□□的成员。前海在帝都也算是繁华地段了，能在这里收保护费的，想必都有不小的后台。

程多多点了点头，却又笑着说：“也就是个小喽啰，听说是这一带的头目去工地发现的，下手狠，能打，就收进来了。那小头目嫌弃Gay恶心，就把这一带的Gay吧丢给他管了。”

“不过我倒是听说他在那家叫墨麒麟的酒吧里，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方青骅八卦地凑到程多多身边。

程多多睥睨他一眼：“是啊，人家可是觉得混在咱们这儿才算高端，无奈这儿没人理会他的搭讪啊。墨麒麟多好，有点儿钱就有些不要脸的倒贴，当然适合他这种人混了。”

“多多哟，不带歧视人家农民工兄弟的！”方青骅调侃。

“我歧视农民工兄弟干嘛？人家农民工行得正坐得直，我歧视的是人渣！”程多多干脆把抹布往方青骅头上一丢，死命地按下去揉了揉。揉搓得方青骅大喊大叫：“唉唉唉，程多多！你干什么！我的发型！我一会儿还要上台呢！”

任凭两人在身旁打闹，我只是远远望着那个“阿阳”。没想到他居然会混黑，不想让这样的人牵连到顾恺身上。正好明天去医院做义工要见到顾恺，我心里盘算着，该如何给他提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