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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回春

作者:百纳川 | 分类:现言 | 字数:11.4万

9.第三章 01

书名:妙手回春 作者:百纳川 字数:3699 更新时间:2024-10-12 09:21:07

妙手回春

第三章01

“抱歉,请等一等。”李春江招呼一句,走开了。竹文青这才注意到,原来大柜里侧,还有扇通向隔壁的小门。

那扇门的上半部分,嵌了面圆形毛玻璃心;玻璃心正中,用黄铜线戗了一朵牡丹花。门半掩着,竹文青一手扶上门,正碰到那朵玻璃牡丹。他这才发现,牡丹的花心竟裂了一个小口子,茸茸的,像伏在花蕊里的一只幼蝶。

推开房门,房里暗得很,原来拉着窗帘呢。对面一张大双人床上,被褥乱糟糟地没有整理。竹文青也不好意思多看,垂下眼皮,倚到门框上,听李春江叽里咕噜地说着英语。他虽然一点都听不懂,但和两个妹妹念的英语比较一番,感觉李春江说得更流利,也更地道。闭着眼睛听了会儿,他忽然觉得那音调很美,也很让人舒服,一时间,竟以为自己是一块正被温柔海浪轻轻抚摸着的礁岩;一时间,竟很想去海边,最好,能和一个人一起去。和谁呢?听着李春江的声音,他思索着……李春江?心头浮出这名字,他自己吓了一跳。

偏这时,李春江挂断了电话,慌得竹文青赶紧垂下头。

李春江见他倚在门首,忙窘笑道:“干什么站这儿?坐那边吧。”他请他去沙发上坐,又忙着打开大柜,找茶叶罐,手忙脚乱了半天,迟迟没找到。他怕竹文青要不高兴,赶紧解释:“平时不怎么喝茶,也不知丢到哪儿去了。”说话间,又跑去隔壁卧房翻找,可能觉得光线太暗,他霍地拉开了窗帘,屋里豁然开朗。

竹文青悄悄跟进来,立在忙碌着的李春江背后,说了句:“白水就好。”

这卧房,果如李春江所言,乱得很。即使竹文青无意窥视那些乱糟糟的地方,它们也会一个个主动蹦出来,塞满他的视野。

听竹文青的声音就在背后,李春江身体一僵,很快垮下了肩:“可以吗?”他问,满面通红地回身盯着竹文青,见竹文青笑着点头,他才从床头柜上的银托盘里取只干净的咖啡杯,到了半杯温水,正要递过去,只见对方好奇地摆弄着电话听筒。

李春江放下了杯子,不声不响走过去,看着竹文青,笑问:“要给谁打个电话么?”

“没、没有。”竹文青赶紧放下话筒,背对着李春江,“以前,看见杂货铺里的公用电话,也见别人使过,觉得很有趣……”

“没打过电话?”

竹文青摇摇头。

李春江提起话筒,把它轻轻地放到竹文青耳边,让竹文青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李春江笑了笑,又叫他拨个电话号码。

竹文青迟疑地,把右手搭到拨盘上,寻思了会儿,顿住了。

“怎么?”李春江问。

“不知要打给谁。”竹文青回答,很泄气的样子。

李春江也不说话,微笑着握住了竹文青伏在拨盘上的那只手。竹文青的手,很有退却的意思,但给李春江的手掌包裹着,无法挣脱。就这样,李春江握着他的手,代他拨了个号码。

电话另一头,很快响起一个女声:“喂,您好?这里是仁爱诊所。”竹文青听着那女声,惊得后退了一步,正撞进李春江的怀,又是一惊,只听女声再度温柔地响起,“请问,您找谁?”

“我、我找……”竹文青不安地瞥了李春江一眼。

李春江凑过去,代竹文青对话筒说了句:“是我,麻烦你去对面的素心堂,叫一下姓孙的掌柜?”

竹文青偏头看着李春江,对方既笑道:“没事儿,这是我铺子里的电话。”他把听筒拿去竹文青耳边,替对方拿着,“你等一等,一会儿孙掌柜来了,再对他说几句。”

“说几句?说什么?”极难得地,竹文青一脸天真地眨眨眼。

“……嗯……你就说……”李春江思索着,身体半环绕着竹文青,整个儿胸膛几乎粘着竹文青的脊背,那只手也还搭在对方的手背上。他低头瞅了瞅竹文青,发现对方只穿一件单薄的苍色绸子长衫。长衫伏贴,显得竹文青的肩有点儿窄,淡淡地,似从那窄细的衣领里,弥散出一股香味。

……这味道怎么似曾相识?兀自纳罕,李春江好奇地盯了盯竹文青的领子,只见对方微蹙眉地垂着头,极认真地等待电话另一头的回应,不经意间,露出一小段洁白的颈,那神情竟透着李春江未曾见过的、小孩子似的纯真。

对了!李春江忆起那次病倒在竹家,昏迷中闻到的草香味,就是这个。他被那香味和那神情吸引,不自觉地低下头,凑上竹文青的脖颈,偷偷闻了闻。原来,那是淡淡的肥皂香,混着草药的香气。

这香气就像有着某种魔力,引着李春江用脸颊轻轻蹭了蹭竹文青的发。他尽量不惊动对方,悄悄地,只碰了那么一下。那发的触感,就像雨丝,凉凉的,又很滑,也带着淡淡的香味儿。

……才洗过澡么?今儿一早洗的?李春江要控制不住地要往奇怪的方向琢磨,就在这时,忽听竹文青问:“说什么?”

竹文青偏过头,额角正撞上李春江的唇。

二人双双一惊,竹文青通红了脸。李春江忙挺直身子,凑着竹文青的耳鬓,低低道:“你就说,今晚不回去吃饭了。”竹文青诧异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李春江见状,赶紧放下那只手,把听筒交给竹文青,笑道:“不是还要教我怎么做大夫呢么?”

“可……”

不待竹文青说什么,筒另一头已传来孙掌柜的声音:“喂喂,谁?谁找我?喂?”

“喂,我。”

“东、东家!?您哪儿呐这是……”

“我……”竹文青两手攥着听筒,咬了咬嘴唇,紧张地道,“今儿晚上,我、我不回去吃饭了,你别忘跟他们知会一声儿。”

“啊?为什么?”孙掌柜问。

竹文青也不回答,匆忙忙、慌张张地挂断电话。良久,他双手紧紧攥着话筒,始终背对李春江。李春江也不知他怎么了,以为自己又做错什么,感到不安,歪头偷偷瞅了他一眼,没瞅见他的面容,却发现他的耳朵红了一圈。

李春江这才恍悟,竹文青是不好意思了。一时间,他也有点不知所措,却莫名地欣喜,微笑道:“那、那什么,瞧我这屋儿乱的,怪不好意思….”说话间,把才打开的窗帘又拉上了,屋里倏地暗下来,什么都模模糊糊。

听竹文青低低回了句:“不碍的,又不会笑你?”说话间,还是轻轻笑出了声。伴随着那笑,竹文青缓缓地,独自出了卧房。

李春江赶紧跟出来,请竹文青在沙发上坐,看对方再没有要交谈的意思,忙道:“咱们这会儿上课,可以么?”

竹文青点点头,李春江又问:“要课本不要?等我记一记。”他从乱糟糟的小桌上,够着胳膊捡出一只有水的钢笔,又抽了几张信纸,在竹文青对面危襟正座。竹文青看着他,笑道:“这会儿就不用了,回头上我那儿拿书去看吧?”

“这怎么好意思。”李春江对着竹文青欠一欠身。

“不碍的,那些背都背烂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是上课,到像闲谈。竹文青给李春江讲了的中医入门——阴阳五行。对于这些诡异的玩意儿,李春江只记得他那些英国同学说:“中国人看病都用神秘学,要死人的!”不由觉得好笑,可听竹文青讲过几遍,他很快就理解到这些玄乎乎的东西并不神秘。

约摸傍晚,大概也就四、五点钟吧,李春江邀请竹文青吃晚饭。

竹文青诧异道:“怎么这样早?”李春江便把白天没有用中饭的事情说了。竹文青笑问他要吃什么,李春江就邀他下馆子,说附近有一家粤菜馆,味道很不错。

去那饭馆吃过,天已擦黑。李春江寻思还早,打算再请竹文青去舞场。可那种地方,竹文青从没去过——印象中,他也瞧不上它,所以不肯去。

李春江就是料定竹文青没有去过——他倒没别的意思,只希望竹文青可以接触到更多的新鲜玩艺儿,也暗暗希望,竹文青能够从中更了解他、和他的生活。他说:“以前在英国,经常和朋友们去跳舞,回来后,总没有机会。听说上海的舞场很不错,我倒没去过,也不好说。不过头两天,看隆福寺那边好像新开了一个饭店,里面有个舞池,一直很想去看看的,可惜迟迟没找到合适的女伴。”——是借口,他早去过了。

竹文青笑道:“我又不是女伴,去了有什么用?”他的言外之意,还是不肯去。李春江听出这层意思,道:“那不一样,若与男性朋友去,倒显得比别人高出一个档次了。”

“为什么?”

“别人带的都是异性,这总让保守的人瞧不上眼……”李春江盯着竹文青,对方也盯着他,一心一意听他讲,“他们总觉得,开放就是放荡,跳舞就是性。要是和你去呢,就不一样了……”

听到“性”这个字时,竹文青登时通红了脸,慌忙垂下眼皮,再不肯看李春江。

李春江倒满不在意,依旧说着:“一看就知道,你是个稳重的人,和你在一起,若给别人看见,我也就成了稳重的人。”

竹文青听罢,不禁笑道:“你可真会说话,宁叫人家说不懂风月,也要稳重?”

他们两个,肩并肩地,行走在一条悠长而寂静的巷子里。

月光,好像个害羞的姑娘,半遮半掩地照耀着前方的路,那么点不情愿,又对人间很好奇,试探地、试探地照耀着。路面,白蒙蒙一片,像洒了一层薄薄的清水。那清水,却是月光,映着两人的影子。

李春江有意放慢步子,很认真地回道:“也许别人觉得,懂风月听上去很浪漫,可我总以为,只有和心上人在一起,才称得上风月……”他故意把音尾拖得老长,瞥竹文青一眼。对方还低着头,盯着脚下的影子看,没有答话,李春江也就没有多言。

两人的影子,都被月光扯得细长。

不多会儿,他们就走到了李春江说的那个舞场。

铺面不大,霓虹闪烁,门口十分热闹。男男女女全都穿着入时,特别是那些大模大样,挽着男人胳膊的女人,一个个全高昂下巴,旗袍贴身,走起路来,扭着曲线分明的臀。洋车里里外外地铺了好几层,其间混着一两辆汽车。

“这么乱,还是算了吧?”竹文青有些怯场。

“怕什么?都到这儿了。”李春江笑着请他进去,看他迟疑,便将唇凑去他耳鬓,“别忘了,咱们可比他们高一档。”竹文青瞥了李春江一眼,李春江却微笑着,请他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