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想着自己的说辞, 不愿意让楚裳羽更担心，却发现自己面对这社会的暴力和打压多么无力，不过是区区一个普通人罢了。以前在锦官城, 谁动了卓家少爷, 那是满城掘地三尺也要为他讨一个公道的, 如今, 却只有他形单影只, 喉头锁紧，不知道怎么面对等下楚裳羽的眼光。

直到楚裳羽开门出来，扑到他怀里, 检查他的伤口，喉头的沉重更为哽咽, 吞不下, 吐不出, 十分难过。

楚裳羽看了看他的伤势，似乎没有伤到骨头, 嘴唇有点挫伤，所以嘴角流血，肋骨内脏似乎都没有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卓凡在她的百般追问之下，终于别别扭扭说出了事情的原委。楚裳羽听完, 不由五味杂陈。这群人, 似乎不是简单的街头混混抢钱那么简单, 目标明确, 连句废话都没有, 上来就直接盯准了卓凡。伤他也伤的不重，纯粹就为了钱财。

这手段, 似乎是程颜悦的风格，她复杂地看着卓凡，卓凡同样回望她，他又何尝没有想到这个答案。

“你觉得，会不会是我妈？”卓凡首先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说实话，看手段很像。”楚裳羽沉静地点点头。

“她想把我们逼上没有钱的道路？”卓凡问她。

“也不是不可能。”楚裳羽拧了帕子替他擦拭多余的血迹和沾染的尘土。

“我们应该怎么办？”卓凡握住她的手。命运的惊涛骇浪仍激荡在他们周围，不肯离去。

楚裳羽淡然笑了：“以不变应万变。”然后细细分析道，“今天的抢匪，说不定只是确实你流年不利碰上的，就算他们真的是你母亲派来的人，我们躲也不是办法，她有能力找到这里，就有能力找到我们的下一个落脚地。她这么做，无非是想把我们逼上绝地，但是亲爱的，相信我，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绝地，只要努力，饿不死的。”眼神坚定，说给他也说给自己听。

卓凡深深看她，然后吻住了她，唇齿交缠之间，有淡淡的血腥味道。仿佛今晚经历的是非曲折，惶恐无依，把他的挫折和失落都倾注在这一吻中来与她分享。

她回吻他，抚慰他的不安和混乱，抚慰他这刻的黯然。

“对不起……”他在亲吻她的空隙中道歉，“对不起……”

她只回答：“我爱你。”这样的时刻，爱情是他们最大的筹码，可以勇敢无敌。

彼此用身体诉说，诸如信任、诸如相信、诸如渴望、诸如勇敢……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一夜，两人蜷缩着相拥而眠，卓凡的下巴放在楚裳羽的头顶，哄她睡着，却睁着眼睛想了很久，难以成眠，今天是他，那么明天，母亲会不会把手伸向怀里的楚裳羽？若只是要钱，还是小事，会不会再对她有其他的伤害？

想到这里，他的拳头都在缩紧，他能保护她吗？呵护她不受伤害？心乱如麻，烦躁不堪。

而他怀中的楚裳羽，如何不是辗转反侧，却偏偏只能装作睡着的样子，免得替他更添一段烦恼。

她悄悄抱紧了他的腰，默默在心里祈祷，不要怕，亲爱的，不要怕，只要我们够勇敢。

除了这段风波，接下来的几天，卓凡和楚裳羽的日子，倒是相当平静。两人出入小心的紧绷神经，渐渐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放松。直到新的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

钱，渐渐要不够用了。

所谓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也是万万不能的。有句很浩瀚的话叫做“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说这句话的人，偏偏不知道，能弄到钱，就是天下一大难事。

楚裳羽的存款告罄，卓凡又被抢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眼看就要青黄不接，却等来了楚裳羽发工资的日子，菲薄的课时费，此刻对于两个人的生活，却至关重要。

卓凡特意和公司请假，执拗地要接她下班。说是要“保护家庭小金库”，实则为了母亲的手段心悸，生怕楚裳羽会有任何闪失。

楚裳羽明白他的心思，却也不明说，握着他的手一起挤公交车，一样被圈在他强壮臂膀围成的小小空间里，体会安心和呵护。

卓凡身上还是有好闻的香皂气息，干净清爽，在一片拥挤嘈杂中，隔绝出一片小小天地，楚裳羽恍惚记得，第一次和他约会，去的是锦官城的国色天香，也是这样的场景，一起挤公交车，从那时的茫然无知，走到今天的切切相依，转瞬却也流年。

一丝微笑悄无声息爬上她的嘴角，还好在这么多的波折中，没有错失彼此的手，她攀着他的手臂，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胸膛，像小猫一样，忍不住蹭蹭他的毛衣，这动作使得卓凡的内心忽而无限柔软。

“傻丫头。”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道。

她灿烂笑着，看他做鬼脸的表情。

原来只要相爱，不管在哪里，即便拥挤不堪，吵杂混乱，也可以变成天堂。原来只要相爱，不管是何时，即便平凡普通，庸庸碌碌，也可以变成情人节。

楚裳羽轻轻环他的腰，两人在轰鸣颠簸的公交车上，给彼此创造了小小的幸福国度。

中国是一个法制社会，和谐社会，所以诸如当街抢劫这种事，并没有再次降临在两人的头上，领完楚裳羽一千出头的工资，两人平平安安回到家，都是大舒一口气。也终于在几天的愁云惨淡中，有了一抹喜色。

甚至命运之神开始眷顾两人，卓凡凭借出色的能力争取到了soho的机会，通过和公司的沟通，允许他在家上班，反正只要按时交活就好，卓凡同学写代码写代码再写代码的生活，由公司转移到了家。工资也准备从财务上直接走银行卡，对于卓凡的工作环境和钱财的安全系数都有了保障。

艰难度日的两人额手称庆，也许真是应验了楚裳羽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绝境。

这天楚裳羽上课回来，头昏脑胀，不意外地看到卓凡对着闪烁的屏幕，但却没有往日的手指翻飞，反而神情呆滞，楚裳羽觉出几分不对劲的味道。轻轻问：“亲爱的，怎么了？”

卓凡转头看着她，神色斗争了许久，终于说：“我被公司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