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暧, 把孩子生下来，好吗？”沈安御看着她的眼睛，低声恳求。

袁暧的脸上终于凝住了表情, 仿佛是为了报复, 她装作满不在意的质疑, “你怎么就知道这孩子是你的,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我除了你，没有和其他男人上过床。还是说……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你都不介意。嗯？”

她甚至故意把脸凑近他的跟前, 不惜贬低自己来做出一副轻佻的姿态。沈安御看着心疼。

如果他说点什么还好，他这样一言不发的, 用一般人都难以抵挡的深沉目光注视着你, 袁暧觉得自己承受不了。

她偏过头去, 努力维持声音里的平静，“无所谓了, 反正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我也都没打算要。”

平静的冷酷。

沈安御握着她的手有片刻的失力，袁暧趁机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感觉到手心的空落，沈安御静默了半晌，又恢复到她刚醒来时的温柔, “先吃点东西吧, 你晚上还什么都没吃。”

袁暧极讨厌这样, 不管自己怎么发脾气、挑衅他, 他好像都毫不在意了, 云淡风轻的姿态，让她尤为恼恨。

是因为放下了, 无所谓了，才能够如此平静吗？可是她还在意着。凭什么他解脱的那么快，把她一个人置于痛苦。

这样的不平衡，就像酒精在胃里发了酵，浓烈的刺激让她的各个感官绷到了极致，只需要一个轻轻的碰触，就会全面爆发。

偏偏沈安御还不自知，他宁愿自欺，就好像自己从不曾听见她说过什么话。他告诉自己，不管小暧说什么，都只是因为一时生气，做不得数。她现在怀孕了，最需要人照顾，他不可以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在心上，更不可以在小暧面前表现出不好的情绪，如果他不能好好的，那谁来哄小暧呢。

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小心的问她饿不饿，渴不渴，热不热，冷不冷，然后自作主张的拿起杯子去倒茶。

当他把杯子递到袁暧跟前时，袁暧再也控制不住。她腾的坐起身，抬起手重重的把杯子挥翻在地，“沈安御，你是不是有病啊。我有没有说过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现在这样算什么，死缠烂打啊，真没想到，堂堂沈家大少爷，竟然喜欢对女孩子用这一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程小姐很受用？”

她提到程小姐，当事人都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倒是把自己给气到了，恶狠狠的瞪他一眼，“很抱歉我不是你们家那位程小姐，你可以滚了。”

沈安御一声不吭的低下头去一片一片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末了，又拿扫帚进来清扫，用拖把把地上的水渍擦的一干二净。最后才背对着她，低声说，“要是你不高兴，我现在先出去，你好好休息。”

他把许姨找来，小暧从小是许姨照顾长大的，两人感情亲厚，她来照顾，小暧必定不会拒绝。

果然，即使对沈家有再多的怨恨，袁暧看见许姨，立刻就恢复到了之前在沈家时的小公主身份。

“小姐，怎么这一段时间没见，你瘦了这么多，来好好让许姨看看，哎，在外头肯定吃了很多苦对不对？怎么也不回家呢？有阿御少爷在，哪用得着你辛苦工作，看到你这样，他才真要心疼不过来了。”

袁暧抱着许素娟，还没开口，眼泪就湿了眼眶，“许姨……我好想您。您最近过的好不好？”

许素娟摸摸她的头发，“我很好，倒是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心事可以和许姨说知道吗？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袁暧把头埋进她的胸前，吸吸鼻子，摇摇头。

“是不是和少爷吵架了？”许素娟试探。

也不是没有察觉，他们两人之间的怪异。小姐从来没有这么久都不回家过，少爷中间也消沉了好一段时间，还有这父子俩的争吵，虽然他们都有心瞒着自己，但多多少少也还是能看出些苗头。

如果不是有什么事情闹的特别严重，阿御少爷哪舍得小姐在外边待那么久。连现在小姐生病住院了，他还找她过来照顾，自己躲得远远的。

袁暧还是摇头不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能说实话，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谎言来敷衍。她只能沉默。

“小姐，其实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还是互相包容。阿御少爷对你的心意相信你也都知晓，只是他毕竟也是男人，大概有些地方做得不是那么面面俱到，你就体谅一下吧，别闹了，回家去好吗？”

袁暧抬起头，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就作势又要哭的样子。她明明不是那么爱哭的人，可是为什么，现在接二连三的，眼泪不停冒出来，难道真的是因为怀孕，所有的情绪都不受控制了？

许素娟看着她哭也心疼的不行，这么多年来，有谁敢惹他们家的小宝贝受这么大委屈啊。

“许姨，我不回去了，我以后就不回沈家了，反正我本来也不是沈家的人。”

许素娟一脸惊诧，“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说出这些话来。”然后是又一番规劝。

“我说的是真的。”袁暧看到许姨脸上的表情，想到她身为沈家人的身份，自厌般问道，“许姨，是不是我不回沈家，您以后就不疼我了。”

许素娟拗不过她，只能先好好安抚，心里不禁对这两人之间的别扭又多了几分猜疑。

……

沈安御站在病房外，一直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好几次准备掏出打火机点燃，后来又似是想到什么，放下了。他看到袁暧抱着许姨撒娇，后来却泪湿了许姨的整片衣襟，看到她委屈的隐忍不敢告诉许姨事情的原委，胸口像是被什么拽住，呼吸困难。她一直在哭，眼泪断断续续没有停过。最后沈安御终是看不下去，走到病床前，一下一下帮她擦眼泪。

“不能哭了，对身体不好。”他着急，更多的是心疼。

袁暧知道他指的是孩子，也猜到他必定没有和许姨说这件事，一时悲从中来。

以前他最在意的人是她，现在不仅多出另一个女人和她抢这份关爱，就连一个隐形的孩子也比自己重要得多了。

这个意外的小东西，她初知晓他的存在时，的确吓了一跳，也觉得不知所措，可是她也从来没想不要他，甚至是还有点欢喜这个孩子的到来。然而现在看到他那么在意，骨子里的逆反心理又开始作祟，他不让她哭，她就偏要哭给他看，反正她的情绪积压了那么久，不担心哭不出来。

沈安御拿她毫无办法，最后只能拿手捂住她的眼睛，“真的不能再哭了，小心把眼睛哭坏了。”

“坏了就坏了，正好眼不见为净。”她低着头闷声反驳，却没有再推开覆在自己眼上的手。

许素娟训斥了几句她不要乱说话，顺便把沈安御又派人重新买来的吃食端过来，也许是因为有许姨在，袁暧没有再拒绝，一顿饭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饭后，沈安御默默的收拾了桌上的东西，然后出去打电话，袁暧和许姨心不在焉的聊着天，大多是听许姨在说，讲的最多的还是要她不要和沈安御闹别扭了。每次说到这个话题，袁暧就假装没听见，或者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素娟从病房里出来，告诉门外的沈安御，“她睡着了。”

沈安御点点头，“辛苦您了，许姨。您先回去休息吧，麻烦您明天早上八点左右再过来，帮我照顾照顾她，您让她多吃一点，以前她就最听您的话了。”

许素娟点点头，“这些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只是少爷，小姐她……”

沈安御锁着眉头没有说话，许素娟也不好探问什么，“那我先回去了。”

……

第二天一早，袁暧醒过来就看见许姨正从保温盒里拿出早餐来，久违的家里的香味让她情不自禁的面露微笑。

许素娟递给她新的牙刷毛巾，洗漱完，袁暧拉着她一起过来吃，鸡蛋煎的很嫩，是她喜欢的，粥也很香甜，她一边吃着一边问，“现在几点了？”

许素娟看看手机，“八点一刻。”少爷算的时间还真准。

袁暧：“哦，那还早。”

许素娟：“你还有事吗？”

“我要去上班呀，许姨。”袁暧笑着答。

许素娟惊疑：“可是少爷不是说你还要在医院住两天观察观察。”

提到沈安御的名字，袁暧的脸色又不那么好看了，可是在许姨面前毕竟也不能发作什么，避重就轻的解释，“我没事了，其实根本不用再留在医院。”

“不行，我得和少爷说说，身体要紧，你可千万别逞强啊。”

见她真的要给沈安御打电话，袁暧拦住她，“真的不用和他说，我自己心里有数。”

电话是没打，但是到了快九点时，沈安御还是来了。

许姨正在和袁暧针对要不要去上班这一问题各持己见。

沈安御上前去拉住她，“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先休息几天，好吗？”

袁暧更加不服气，“那是我的工作，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动作过于激动，她感觉肚子突然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有点痛，下意识的弯了腰用手去捂。

沈安御见状，也紧张的把她扶到床上，按下呼叫铃，“是不是肚子疼了，有没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其实袁暧只是刚才那一下，过后便毫无感觉了，但这也让她自己吓了一跳，再不敢随意大闹脾气。

听护士诊完确定胎儿仍然好好的，两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沈安御抓着被单的手已然全部汗湿，却久久都不敢抬头看一眼袁暧此刻的表情。

“就这一次。”袁暧听见他开口，声音沙哑异常，“求你，就这一次，让这个孩子留下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