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求你, 就这一次，让这个孩子留下来，好吗？”

他这样乞求她。

袁暧怔在原处。原来他以为, 她是故意的。她所做的一切, 都只是故意不想要这个孩子。

也对, 现在自己无论做什么事, 哪一件不是故意和他对着来。他这样想, 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莫名的，却觉得冷了。真冷。她把自己缩进被子里，不再反驳他, 也不再搭理任何人。

两人都不再说话，僵持的沉默。

许素娟被自己刚刚听到的事实吓到了, 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等到回过神来, 想问沈安御点什么时, 又因为他当下的表情而什么话也说不出。

最后她走的时候，沈安御在门口小声请求她先不要和他父亲说。他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也是，昨天他大概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今天早上她过来的时候还看见他坐在小暧的床前，仿佛这个姿势已经维持了很久，他转头时有微微的僵硬。

沈先生不太满意小暧小姐, 这件事许素娟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她以为两人的问题也是因此而起, 毕竟是有关沈家的私人事情, 她也不便多说些什么, 点头应允。

沈安御就一直坐在她的床前，袁暧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他就帮她把窗帘拉上，袁暧不小心轻轻咳嗽一声，他就马上把水杯递到跟前。

袁暧不再拒绝他的照顾，可是也只是不拒绝。

到了吃饭时间，许姨送来营养餐，和袁暧一块儿吃的时候，沈安御就出去一个人待一会儿。许姨走了，他就继续寸步不离的守在袁暧身边。

在医院待了两天，经过医生确认安全，并叮嘱了一些日常各方面需注意的事项，袁暧被允许离院。

走的时候，沈安御开车来接。袁暧本不想坐他的车，可是一想到现在的处境不方便与他起争执，便放弃了，任凭他把自己抱上了车。

其实她本没什么要紧，他却仿佛把她当作易碎的瓷器，一步也不肯放手。窝在他怀里时，她闻到了久违的他身上独有的味道，眼泪再一次打湿眼眶。她赶紧用手背偷偷抹掉，怕被他发现，又是一轮担心。

那些原本是她最在意、最期望的关心，现在却都变成了她的禁锢。

车子一直驶到了市郊，袁暧这才惊觉这不是回自己公寓的路。

“我要回森林小区。”她有些紧张，不知道他这是要去哪儿。

沈安御耐心的解释，“我知道你不想回沈家，可是你那边太繁杂了。我想，就在外面住吧。市郊比较安静，适合休息。”

她现在这种特殊时期，他决计也放心不下她一个人住到那间小公寓里去。

袁暧好几次翕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新住处比袁暧的租住地大得多，里面的装饰风格也都是袁暧喜欢的类型，应该是他花了很多心思的。

袁暧觉得有些心酸。

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无名无份。无情无爱。他也不怕他的那位程小姐知道这事后和他掰了啊，虽然她一想到这个结果就忍不住有点暗喜。何况这孩子出生以后，要跟着谁生活呢。

想不了那么多，袁暧决定先放下这些烦心事。不管怎么样，现在她必须保持良好的心情，一直到宝宝平安的生下来。

她就只有一个人了，宝宝，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唯一的牵绊。她以后会有人陪伴，会有人分享她的喜乐、和哀愁，即使他只有那么小，并不能懂什么。这样想，她就会觉得好过许多。

沈安御把许姨也安排到这里来专门照顾她，他对沈建文谎称许姨辞职回老家，给家里找了新阿姨，好在沈建文从来不管这些事，也不会起什么疑心。

安顿好这一切，沈安御就先走了。这两天他都在医院，公司很多事情来不及处理，他作为主要负责人，总是不能不管的。

……

仿佛一夕之间，孩子的到来，把她之前的所有抵抗都打回了原形。

即使再不想与沈家有任何关系，他们现在也不得不牵扯在一起了。如果她再狠心一点，或者多顾念一点父母的恩仇，就应该决绝的放弃这个孩子，切断与沈家所有联系。可是她做不到。她也不敢想，自己现在的心软，是不是对得起死去的父母。只能暂时放空，先把这一段过过去再说吧。

大概也是沈安御事先叮嘱，许姨现在对她是寸步不敢离，连自己倒杯茶她也会赶过来抢着先试过温度。

“我这样还真像个废人了。”袁暧苦笑。

“呸呸呸，”许素娟打断她的胡言乱语，“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生活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当然是由旁人来帮忙了，别多想。”

袁暧没有再回话，一个人坐在后面庭院的秋千上晃晃荡荡，起先还被许姨念叨来着，看她减小了幅度便停了。

八个月，她得在这里过这样的日子八个月，她真害怕自己会疯掉。

晚上沈安御回来，安静的等她吃完饭、洗完澡、乖乖的躺在了床上，才要撤离，袁暧突然出声：“我明天要去公司上班。”

沈安御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好，明天我送你过去。”

好。又是好。

以前他就对自己什么都“好”，任何无理要求都不会拒绝，那时她绝对相信，他对自己的宠爱是独一无二的。但是现在，他才刚求过她，他明明心里认定她不想要孩子，现在居然也敢答应这样的要求，他就不怕她真的狠下心来，制造点小意外弄掉这个孩子。

袁暧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只知道心里就是各种不舒坦，无论他做什么，都让她不舒坦。是她自己要求去上班了，整天一个人呆在屋里她不高兴，现在他同意自己回公司上班了，她还是不高兴。

袁暧觉得自己真像有病。

第二天，她在闹钟的提醒下准时起床，安安分分的吃完许姨准备的早餐，打开门，他的车就停在门外。

她刚想不予理会，绕过车子，他走下来讨好的恳求：“这里交通不太方便，我送你过去吧。”

别扭了一会儿，她还是上车了。并且在心里为自己辩解，现在她是孕妇，接受他的照顾是理所当然，是他欠她的。

她假装理所当然，上车后就把脸转向车窗外，不一会儿，他竟然靠过来，很明显的他的气息，她差点就又失神了，恼恨的转过脸瞪他一眼，他却仿佛无辜，手里的动作因她的表情顿了一下，而后才解释：“还是把安全带系上比较好。”

原来是安全带。袁暧因为自己会错意有片刻的狼狈，在燥热之觉尚未蔓延至脸上之前赶紧再次转向窗外。

一路无语。

当车子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岳鑫公司楼下时，袁暧突然回过神来，心里有些讶异他竟然如此直接，丝毫不担心被公司的人瞧见，特别的那位程小姐。他们……听说不是交往的挺不错吗？

想到这个，袁暧的心情又开始不好了，快速的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头也不回的下了车。

沈安御看着她的背影，几次想张嘴叫住她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只是默默的看着，直到她走进大门再也看不见。

……

大厦的六楼，程艺站在窗口边，把这一幕看的一清二楚，嘴角扬起的弧度渐渐凝成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