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良这会儿还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普通人，听过不少山精野怪的传闻，但见到还是头一回。

眼见说话的果然是个妖精，还开口闭口吃人，顿时吓得脸都没了血色。

胡大雨看他吓到了，想了想，学着以前下山偷学来的人间礼节，放缓了语气，掐着嗓子，轻言慢语地自我介绍道：“小生胡大雨，山上修行六百余年，家有一妻和三个幼崽，平生无不良嗜好，喜欢吃鸡和修炼。小生欲修成人身，以图他日得道成仙，还请大人成全。”

许良听他这番说辞，有些惊讶，倒是稍稍不那么恐惧了，犹豫片刻，试探着问道：“你果真没做过恶？”

胡大雨一听有戏，连忙答道：“天地可鉴，小生没有。”

许良看了他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话：“你像人。”

胡大雨大喜过望，连连作揖，起身时已化作人形。

狐狸精化形一向没得挑，胡大雨穿着和许良同款式的黄色长袍，再作一揖，高兴道：“多谢恩公成全，小生来日必会报答恩公。”

说完，他一溜烟地就走了，迫不及待地回了山里，四处炫耀，作为邻居的帝修也少不了听他嘚瑟。

山里出了个化形妖精，山魈难得出现，赏了胡大雨一块带灵气的翠绿石头，便又回了老巢猫着。

胡大雨对那块石头爱不释手，贴身带着，与妻儿腻歪了几日，惦记着还得报恩。

他跑去了隔壁山头，挖了些药草打算送给许良，却想起来他没问恩公名字，但好在记着他的气味，一路还是找了过去。

许良不在家，去了学堂。他父亲留下的银钱早便用完了，学堂的先生欣赏他聪颖，让他用抄书来抵学费。

许金氏坐在门口，晒着太阳，编着竹筐，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陌生的脚步声，脚尖先着地，再是脚跟，听着就很鬼鬼祟祟。

她也不急，就算现下盲了，这家有几粒米她都一清二楚，整个说是家徒四壁都不为过，哪会有贼人惦记？尤其还是青天白日的。

心里如是想着，她开口说道：“来者是客，院门没锁，客人可要进来喝口水？”

胡大雨犹豫了下，推了院门进去，注意到院子里挂着的衣服，眼睛顿时一亮。

他对着许金氏作了一揖，颇为斯文有礼，说道：“不敢麻烦夫人。小生日前承恩公相助，今日特来报答，些许灵芝人参，不成敬意，还望夫人帮忙转交。”

许家是连风寒药都不一定能有钱买的，骤然听到灵芝人参这些高贵的名字，许金氏顿时一惊，手指被竹篾割破，她却浑然不觉。

“这……我儿并未和我提起这件事，阁下必是认错人了。”

“恩公那日穿的衣服还在院子里挂着呢，小生没有认错。”

许金氏沉默许久，低头抿了抿手指，又扶着门框起来：“阁下若是无其他事，进来坐罢，待我儿回来便清楚了。”

胡大雨连忙说好，这才注意到她双目无神，眼神一直是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少有转动，像是有眼疾。可能因为是在熟悉的家里，她走路不用借助拐杖，但也慢而缓，像是很怕摔着磕着。

胡大雨将院门半拢上，快步过去扶住她，许金氏笑笑，说自己知道前面有什么，不会摔着，轻轻挣开了他的手。

她径直往饭桌子走去，摸索着拿起一个杯子，提起中间的水壶来，胡大雨连连摆手，说道：“我不渴。”

“那便渴时再喝。家里没什么茶，还望阁下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

胡大雨坐不住，看许金氏又要回去编竹筐，连忙过去帮忙，只是他化形不久，笨手笨脚，依葫芦画瓢也编不起来。

许金氏眼睛不好，耳朵却灵得很，脑海里仿佛能想象出周围发生的事，笑了笑，手指灵活的用草叶子编了个蚂蚱，送给他一旁玩去。

一个时辰不到，许良听人说家里来了人，担心母亲出事，急匆匆赶了回来，却见他们气氛颇为和谐，心下松了口气。

“母亲，这位客人是谁？”

不等许金氏说话，胡大雨便高兴得跳了起来，三步并两步过去，激动道：“恩公，是我啊，胡大雨，我来报恩了。”

那天天色确实不大好，许良也没看得真切，几日无异常，还当那天发生的都是幻觉。

这会儿听见这声音，还有这名字，他完全没有高兴，立刻抄起门旁的扫帚，让他娘先进屋里去。

许金氏不解，但想着也该做饭了，捶了捶腰腿，往厨房去。

“你来做什么？”

胡大雨指了指他放在竹筐旁的一堆东西，说道：“小生来报恩的，那日见恩公腿似乎伤了，也不知什么药好用，特地找了些灵芝人参这些，听说都是大补之物。”

许良一愣，看向那些还新鲜带泥的东西，即便没亲眼见过的人，也能一眼认出来，只是这灵芝是不是太大了些？都有他手臂长了。

“你果真是来报恩的？”

胡大雨连连点头：“恩公可有什么愿望，小生必尽我所能为恩公实现。”

许良低头思索片刻，叫上他出了院子，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那日我助你化人，今日你助我抬头挺胸做人，已是一笔勾销。只愿你往后多行善事，勿要为恶，牵连我与母亲便是。”

他眼神暗含警惕和谨慎，似乎尤不放心眼前的狐狸精。

胡大雨挠了挠头，不死心问道：“你真没别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