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良正想说没有，倏而回首，透过围栏看向厨房。

厨房的门开着，许金氏正将野菜过水洗一洗，然后摸索着开始烧火，动作越发小心迟缓。

许良眼底闪过不忍，看向胡大雨，面上浮现羞窘之色，他咬了咬牙，问道：“你可能帮我母亲治好眼睛？”

“这简单。不过你真没别的愿望了？比如功名利禄，金银美人？”

许良听他可以治好母亲，心中大喜，又听他后面所言，摇了摇头，朝他拘了一礼，声音松快了不少：“多谢胡兄出手相救，不过功名小生会自己去争取。”

许良又问治眼睛需要准备什么，胡大雨说没有，他们又进了院子，哄着许金氏停下手里的活，先来接受治疗。

胡大雨施法过后，不多时，许金氏便“啊呀”一声，下意识捂住不自觉渗出泪水来的眼睛，而后缓缓松开，带着不确定和惊喜道：“我好像见到光了。”

许良鞠躬，再次感谢胡大雨。

走前，胡大雨又看了许良一眼，再次确定他无所求后，当机立断斩断了这牵扯的恩情，而后逐渐走远。

001不解，为什么许良那么轻松地就放胡大雨离开了，还没多要些东西。

“二者定位不一样。胡四白被许良救回家，一开始是家宠，再是家人、朋友，关系更亲近，胡四白也不是以报答为由行事。一开始，比如觅食，治疗许金氏眼睛，教训许承宗，捉江洋大盗，都是他以家人或朋友的立场主动帮忙。”

“而胡大雨，你看许良最开始是防备他的，双方都明确的知道这是在报恩，以许良现今的心性，宁可吃亏，也不愿大开口，占人便宜。”

“那他不还是收了灵芝人参又要治母亲眼睛？”

帝修略作思索：“乡试将至，他需要专心备考，但家境使得他必须考虑生计，灵芝人参可拿来卖钱，缓他之急。至于治眼睛，他素来是孝顺的。”

001心情有点儿复杂。

现在的许良确实不错，但后来那个他又实在让人印象深刻，001现在的心态有点儿像某些小说里，主角重生后遇上还很纯良的反派或者仇人时的纠结。

帝修将其归结为入戏太深。

除此以外，001还有些疑惑，若是没有胡四白干涉，许良还会不会变成那副讨厌模样？

……

许良在家用了午饭，将胡大雨送来的灵芝人参都收好，独留下那株大灵芝放进了竹筐里，背上后徒步去了县里。

不巧的是，他遇上了许承宗。

后者看见他就想起屡次被落的面子，没事也能找事，身边的人见风使舵，拉扯推搡间，竹筐落地，露出里面的灵芝，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一番乱子后，药材被孟地主收回去当传家宝了。

这灵芝年份少说也有两三百年，要说稀罕，也不算最稀罕的，主要是那个头惊人，又遇上财大气粗的孟地主，即便在这小小的县里，也卖出了三百两来。

许良高兴可以不用为生计发愁了，但注意到某些人不安分的眼神和小动作，心头高兴散了，余下的都是忧愁。

他将钱揣在袖子里，拿手捏着，开始担心被偷儿摸去，又担心回去路上被哪个泼皮无赖抢去。

他突然觉得手里的银票烫人，忧心忡忡地在县里转了半晌，想着还是先花一些。

他打算把家里漏雨的房子翻新一下，找了人，又买了些材料，花出去了三两。

就算盖个孟地主家那种大院子，在这小地方也要不了百两，何况只是翻新个三室一厨房的小屋子。

他又买了套文房四宝，给自己和母亲各添了两套衣服，另外小小奢侈了一下，买了块饴糖，打算给苦了大半辈子的母亲尝一尝，其他便再也舍不得浪费半分了。

许承宗今日又被许良这个穷书生落了面子，本打算等他落单了把他打一顿，见他得了钱后却一副瞻前顾后，抠抠搜搜，在书局里这本书摸摸，那本书看看，似乎想要，又舍不得钱的不痛快模样，心里逐渐不耐烦，还有些好奇。

“你作甚呢？一直转转悠悠不回去。”

许良看见他就是皱眉，并不搭理，放下书准备走。

许承宗看他紧捏着袖子，纳闷道：“你不会是担心有人劫财，不敢回去吧？”

“你要是给本公子道个歉，本公子就叫人送你回去怎么样？”他摇着扇子，看起来颇为得意。

许良眸光微闪，看着他，哂笑道：“在县令的管辖下，若真发生抢人钱财之事，只说明这县治安不好，届时县令面上怕也不光彩。”

“你这好没道理，人没道德作恶却怪我爹管得不好？”

“县令乃父母官，有教化百姓之责，既是父母，子不教，父之过，有何不对？”许良若有似无地加重了“父母”二字的音。

许承宗觉得他在含沙射影骂人，又挑不出错来，只是心里不快越重，合扇甩袖，面带怒容：“不识好歹，当谁稀得管你？左右要是被抢了，肯定你才是最倒霉的。”

许良到底还是买了本书，妥帖地放在胸前，终于打算回家。

从县里回家要大半个时辰，再不回去，夜路更危险，他去了趟铁匠铺，出来时手里多了个棍子。

回去路上，他遇到了村子里一泼皮，保住了钱，又还是赔了点钱。

帝修再次下山时，许良家已经盖上了青瓦房，院子里养了五六只小鸡。

许金氏依旧坐在门口编竹筐，双目清明，笑容都多了几分，脚边还趴着只小黑狗。

这些都仿佛和世界线里重叠上了。

少了胡四白，许良遇上了胡大雨，反倒是让不少事提前了。

001哀叹不已，说他看似没有主角光环，实际上还是有主角光环。

帝修不置可否，蹲在考场外等许良出来。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帝修等他出来，便施了个法，叫他没在外面闲逛，直接回了家去，错过了和孟丽娘的初次相遇。

这是帝修第一次正面见到许良，他看了一眼，和001说道：“他前世应当是个大善人，有功德在身。”

001嘀嘀咕咕：“你还有功德在身呢，怎么没见天降灵草，助你立地渡劫，化形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