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立竞像是有魔力一样，总能套出对方心里的秘密，洞察对方的内心世界。

霍钧航不知怎么的，把能说的、不能说的一股脑都告诉了她，幸好那些都不是在镜头前讲的。

第二天下午没有戏，便和易立竞与在茶馆里进行采访。

“听说你喜欢喝单枞，我带了一点给你。”霍钧航笑着将拿来的茶叶交给她。

“谢谢，待会儿我们泡了一块儿喝。”她笑了笑，捋了捋耳边的发梢。

这次的访谈，摄影机离他们很远，坐在位置上甚至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可能这就是优秀记者的魅力，让人不觉得自己是被采访者，而是在做一次心理咨询。

“你出道十一年多了，但是前十年几乎没声儿，近期在《知否》和《都挺好》两部剧里，你才被观众看到，你对这些年的状况还满意吗？”

她的问题一说出口，霍钧航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说满意，观众可能会觉得自己虚伪，说不满意，观众又会觉得自己不知足，不掂量掂量自己。

他心里挣扎了一番，还是决定如实说出，“老实说，我不满意。我付出了200%的努力，却得不到20%的结果。其实，那十年我常常质疑自己，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于是，我付出400%的努力，可还是得不到50%的结果。甚至想过放弃，是不是我不适合走这条路？”

“是你自认为演的好？”易立竞目光锐利的看向他。

霍钧航双眉紧皱，仔细回忆了一下，“很有可能是，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演技的确不够纯熟，需要改进的地方太多了，可能没有这十年的磨练，我也不一定能接住这些好的角色。”

可能的确是自己不够成熟，以为能演大导演的男二号，影片入围戛纳，就代表自己的演技比别人好，其实很多都是幕后工作人员的功劳，自己只是加持了别人的劳动成果，并被无限放大。

可能曾经的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只是当时的不甘心和自大。

易立竞思索着他的回答，随即，又抛出了一个新问题，“你说你想过放弃，又是什么让你坚持下去的？”

“可能因为我真的喜欢演戏。”他自嘲一笑，不管别人信不信，这都是他真实的内心想法，“我只有在角色里才能真正释放自己，我可以不是我，我可以在角色里做很多在现实生活中做不了的事情，也不用背负什么。”

易立竞目光一紧，“我在想说，会不会是当你进入角色之后，那是你唯一可以全然交付的地方。你在角色里可以不用拘着自己，不用谨小慎微，不用做不喜欢的自己，不用内耗，或是想着周遭的一切烦心事，你在那里头是全然解放的。”

霍钧航热泪盈眶的看向她，微笑着向她道了声：“谢谢！”

没想到她居然懂自己，一种被人理解的感动。

毕竟，人一辈子可能也碰不到几次真正能被别人理解的机会。

“你曾经说自己是深潜海底的鱼不该渴望飞鸟的垂爱，这种不配感对你的感情生活有影响吗？”

霍钧航抬了抬眼，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感情生活是他最回避的问题，不但是不想被外人知晓，甚至连自己都不敢触碰，更何况是在镜头之下。

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面色微微有些难看，情绪渐渐低落，声音变得低沉，“影响，肯定会有影响，在亲情、爱情、友情方面都会有不配感。”

“爱情也会有影响吗？”

显然，易立竞并不想放过他，继续追问。

“嗯。”

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可易立竞却步步紧逼，“你之前说为喜欢的人努力改变自己，是因为觉得自己不配才想改变吗？可为什么改变又失败了？”

霍钧航被她问得不知所措，心里一片慌乱，手指都被抠出血来。

他知道这个失败是一语双关，既是自己改变的失败，也是自己爱情的失败。

看着易立竞犀利的眼神，他知道这次避无可避了，不得不直视自己的问题。

他苦涩一笑，随即，又有些坦然，目光中透露着一丝遗憾，“对，不配。飞鸟与鱼本就是两个世界的物种，以为爱可以抹平两者之间的差距，可无论再怎么努力也都只能背离。可惜我当时没有好好的道别，做法也很幼稚，可能当时不懂如何去爱，再好的一段关系也会被我断送。”

“自己”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撞上一些别的什么，反弹回来，才会了解“自己”。

易立竞提出尖锐问题的目的，并不是让他难堪，也不是用让他出丑或者尴尬来搏关注，而是抛出问题，让他如其所是地展露出自我。

“年轻时我们放弃，以为只是一段感情，后来才知道那其实是一生。如果是现在的你，你再次面临这段感情，你会怎么处理？”

“现在？”霍钧航被问懵了，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想不出答案。

此刻，他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提分手，继续硬抗？与这个世界抗争？

可自己根本没能力给她更好的，凭什么要拖累人家一辈子？

舍不得她跟着自己受苦。

依旧分手？

再经历一遍痛苦？

这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自己再也不想体验了。

这道题太难了，答案到底是什么？

易立竞见他沉默良久，再次给他挖坑，“还没想好吗？迟疑是因为不再想修复这段感情吗？”

他脱口而出，“不是。”

随后，像皮球泄了气一样，“对不起，我真的……还没想清楚，可能等我有了答案了，我会告诉你。”

这道题，他不知道自己会回答多久，可能是一生，也可能是某一瞬间。

他知道自己仍旧爱着她，但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不知道该如何爱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段关系。

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总是感到不安和彷徨，永远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