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幼荷就这么死了，虽说有她自己的丑闻摆在前头，一切都看似情理之中。

但是崔相又岂是这样好打发的？

况且崔幼荷是崔家目下唯一能推出来当太子妃的，可以说她自己的死活不要紧，可是她打乱了崔家的如意算盘，那她就连死都死得对不起整个崔家。

崔相不便自己亲自出面闹，便将此事交给了他弟弟崔植。

崔植一来是汝阳长公主的驸马，算是先帝李衍和皇后的姐夫；

再者，皇后娘娘的壸仪宫本来都是金吾卫执守。而这些金吾卫本来就是掌握在崔植手里的。可以说，皇后娘娘这些年的安危，全都靠崔植的手下盯着。

所以崔植在皇后面前说话便更方便些。

崔植也自恃自己有这个本事，这便直接就闹到了皇后面前去，非要太子给他崔家一个说法。

皇后听了也皱眉头，先是温言劝说：“谁也不想幼荷那孩子出了这样的事……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咱们便也不能再护短。”

皇后也警告地盯了崔植一眼：“毕竟那事情，是幼荷自己闹出来的！你还想要太子怎样！”

崔植却大手一摆，“可是这事情说不通！幼荷马上就要当太子妃了，她便是要什么时候去找她表哥，却也总不至于这个时候去！”

“再说了，她那舅舅家的表哥，给她担采买的差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两个人要真的是要闹出事来，那也该早就闹了，又何苦非赶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

崔植的话，叫皇后也有些无法反驳。

崔植一看皇后哑火，便更趾高气昂。

“必定是太子为了那沈清颜，故意找借口，陷害了幼荷！”

算起来，崔家两个姑娘都在沈清颜那吃了亏，现在崔家上下一提沈清颜，全都恨得牙根痒痒！

她沈清颜算个什么！

原本就算沈镜年活着的时候，虽说官至征西大将军，可是说白了不过只是个替朝廷守边的武将，怎么跟他崔家相提并论？

更别说现在沈家男人都快死绝了，这沈清颜的身份就更是卑贱！

总之，崔家从前因为忌惮容隐，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幼薇吃沈清颜的亏；可是如今既然容隐也已经失去了权势，那他们就决不能让沈清颜成为太子妃，乃至未来的皇后！

皇后想了想，便还是出言安抚：“你先别急。等本宫将太子召来再问问。”

“想必，这内里兴许有些误会。”

崔植大摇大摆地离去。皇后望着崔植那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叫董鑫去传李钦来。

……

李钦随着董鑫出了东宫，沈清颜想了想，便也起身。

朱儿、翠儿一个抱白狐裘，一个预备手炉，悄声问：“娘子去哪里？”

沈清颜淡淡道，“我回京来这些日子了，贺监几次派人来请我，我一直没腾出工夫来。”

“今儿既得闲，便去瞧瞧贺监。”

朱儿、翠儿两个陪着沈清颜一起出门。

到了贺伦的住处，贺伦听见沈清颜来，登时激动得好悬从床榻上栽倒下去。

沈清颜便忙上前亲自扶住，“贺监便别惊动了。”

贺伦连连请罪，“老奴理应跪迎娘子……毕竟娘子的身份已是不同了。”

服侍贺伦的两个小内侍传书、传契一个给沈清颜搬来椅子，一个则忙着奉茶。

沈清颜解开狐裘坐下，便笑了：“虽说贺监已经有一年不理事，可是宫里的事显然就没有能逃过贺监耳朵的。”

贺伦缓缓笑笑：“老奴的眼睛看不见了，便不敢让耳朵也不好使了。要不然老奴就是块废肉。”

他抬眸，用那已经看不见了的眼睛，凭声音寻着方向，“看”了沈清颜一眼：“宫里，不养废物。”

沈清颜便也缓缓勾了勾唇。

贺伦说的没错，这就是阉人的命运。管你曾经什么只手遮天，只要失去用处，便会被主子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

凄惨处，可能连一条狗都不如。

“贺监怎么会是废物呢？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贺监是宫里的老人儿，加恩奉养都来不及的。”

“贺监别急，我明儿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在皇后娘娘跟前提提贺监的事儿。就凭贺监与皇后娘娘这些年的主仆情分，皇后娘娘不会不管贺监的。”

沈清颜都替贺伦有底气，可是贺伦自己却是一声苦笑，眼角滑过一丝奚落。

沈清颜不由得静静挑起了眉。

他自然不应该是奚落他自己。那他这神色的意思是——他对皇后不以为然？

不过贺伦还是老奸巨猾，很快便藏起了神情，只笑笑问沈清颜：“娘子如今身份不同了，每日事物繁忙。今日怎有空来看老奴啦？”

沈清颜便叹了口气：“瞧贺监说的，什么身份不同啊。我现在依旧是原来的身份，可什么都没变呢。”

她的语气里特地流露了丝丝的焦虑和失望。

本来也是嘛，别说什么太子妃的册封，她现在连官奴婢身份的放免还没正式拿到呢。

也就是说，她现在还是贱籍。也难怪薛红缨直到现在还敢对着她当面翻白眼、冷笑。

“今儿是东宫事多，我看着都烦。这便索性到贺监这儿来躲个清闲罢了。”

沈清颜说着，便也不慌不忙掏出药物特制的那种黄表纸来，给贺伦画符。

有一年没给贺伦治过眼睛了，这符再画起来都有些生疏了。

沈清颜画得慢，贺伦却觉着沈清颜是因为心情沉重所致。

他倒是没那么关心沈清颜的心情，但是他却不能不顾着自己的眼睛——毕竟若是沈清颜心情不好，兴许会影响医术的发挥，那便对他的眼睛也不好了。

贺伦略作犹豫，还是道：“……老奴猜，是有人不希望娘子成为太子妃，乃至未来的皇后娘娘吧。”

沈清颜停笔，抬眸看他一眼，无声地笑了笑。

“叫我说句不当说的，贺监便是这眼睛看不见了又怕什么，贺监心里依旧对什么都跟明镜儿似的。”

贺伦赶忙摆手：“娘子千万别狠心不管老奴了。老奴还是眼睛能看得见才舒服。”

沈清颜垂下头去继续写符，一边写一边轻轻咬牙：“崔家不好惹，我原本也主动去得罪他们啊，可是他们怎地就这么跟我过不去呢？”

“反正我也斗不过他们……算了，他们要什么就由得他们去，我不与他们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