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颜淡淡垂首：“奴婢倒觉得不尽然。”

“圣上杀不了容隐的，至少目下杀不了。因为圣上的天下，还需要神策军来平定；若没有神策军，宗室必定大乱。”

“圣上还要倚重容隐，所以杀不了他。”

她淡淡瞟一眼贺伦，“不然容隐那日捏碎了圣上的手骨，这样的大罪，圣上怎地竟都没有怪罪？”

一听沈清颜这话，袁炯一双眼都瞪圆了。

他完全不知道，皇帝的手骨竟然是被容隐给捏碎的！

当日皇帝只说是慌乱之间被墙角的大水瓮给压碎的。

沈清颜的话令贺伦也是满脸黯然。他当然知道，沈清颜说的没错。

沈清颜又道：“短时间内，圣上杀不了容隐。不过却另外有人，能杀得了他！”

贺伦闻言也是一怔：“这天下，除了圣上之外，还能有谁？”

沈清颜幽幽抬眸，“就是您啊。”

沈清颜送上这么大一个夸赞，贺伦完全没想到，登时老面皮还红了红。

沈清颜又道：“况且圣上广有六宫，我无意与人争宠；”

“若是侍奉了圣上，便得一辈子都留在宫里，这也不合我的性子。我是希望报仇之后，带着家人离开京城，寻一处安静地方，过平凡的日子。”

沈清颜瞟了贺伦一眼：“奴婢这个愿望，圣上满足不了；倒是贺监，能帮得上奴婢的忙。”

袁炯听到此处，不由得侧目，定定打量沈清颜神色。

沈清颜也没管他，兀自说：“奴婢与其侍奉圣上，还不如听命贺监。”

贺伦绝没想到沈清颜竟然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登时激动得指尖微颤。

“沈小娘，你当真肯听命咱家，与五郎为敌？”

沈清颜淡淡耸肩：“贺监说错了，奴婢不是现在才与容隐为敌；而是他杀我家人的那一刻，我便已经与他为敌了！”

贺伦连连点头：“你说得对！”

沈清颜静静垂眸：“贺监，躺下，治病。”

“等贺监的病好了，才能再与容隐较量。”

倘若说贺伦原本对沈清颜还有所防备，不放心让沈清颜诊治的话；那此刻，经过方才那一番谈话，他已经发下了大半的心。

他立即依言躺下。

沈清颜打开贺伦眼上布条，翻开他眼睑查看。

那日她亲眼看见，自杀而亡的千牛卫们的血，蜿蜒成小蛇一般，爬到贺伦脚下。

在容隐袖风催动之下，那血花冲入贺伦眼中。

所以若只是血花伤了贺伦，这病太医署的人就都能治。

而之所以贾太医还是推荐她来，那便说明让贺伦眼睛受伤的，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血花了。

——真正伤到贺伦的，应该是死去的千牛卫们的惊恐和怨气。

那时候千牛卫们刚刚自杀到底，血还是热的，不甘和怨毒便最盛。

查看完毕，她从怀中抽出一张特制符纸，示意袁炯帮她烧了。

符灰合水，然后滴入贺伦眼底。

贺伦登时一声惊喜：“……咱家眼前，终于清亮了些！”

一试见效，沈清颜心下便更有了底。

她命袁炯帮她将窗帘全部拉严，挡住外面天光。

东西南北，四面高烧红烛。

她再写一道“追灵符”，置于碗中，点燃。

符纸的火光，与四个方向的烛光，光线彼此交叉，交相辉映。

光影迷离之中，血色的身影如波涛般翻卷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