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隐这一刻都不能不暗暗承认：他真的不太了解小女娘的心思。

此时此刻，她怎么会这么在意那些？

她在意崔幼薇，就算还情有可原；可是她还这么在乎那个大水瓮——这又是什么鬼？

他易老阁难道还缺个水瓮么？镶金边儿了？

沈清颜垂下头去，闷声闷气：“总之，奴婢今天得回去！不能去骊山！”

容隐缓缓勒住马缰，抬眸望向眼前温泉别院的门阙。

“你说什么，都晚了。”因为已经到了。

沈清颜揪紧领口，怨怒瞪他。

他挑了挑眉，自己翻身下马。

顺势拍了拍马屁股：“要不下次你跟它先说好，让它别跑这么快。”

“爷肯听你的话，它却没听。”

沈清颜咬牙：行，他还把责任推给马了！

他当然不知道，她活这么大，最搞不定的就是马了！

他仰头看她神情变换，不觉悄然勾起唇角。

伸手向她：“来。”

沈清颜来了脾气，只管揪着领口，自己小心翼翼地侧过身来，“不用劳烦千岁，奴婢自己能下！”

其实她怕死了。这照夜狮子兽是来自西域的名驹，身高比中原常见的马要高出去一倍，她感觉下马就跟要跳楼似的。

容隐眯眼打量她，没戳穿她其实不敢下马，转而淡淡道：“你若这么下马，那衣裳就有可能敞开。”

他悠闲抱起手肘：“你若不介意，本王便由得你。”

沈清颜便窘住。

趁着她愣怔，容隐一把便捉住她小腰。下一瞬，她已经仰躺在了他臂弯。

他一路抱着她进门。

别院的仆人迎在门口，唤：“千岁，沈小娘。”

他竟特地停下脚步：“叫错了。”

还是管家年叔先想起来，赶紧带头重喊：“……夫人。”

容隐这才满意了，抬步继续进内。

沈清颜这算是第一次在白天，且神智清醒的情形下来这别院。

这么看过去，这些仆人应当是真正的家仆，而不是小宦官。

所以这别院看起来便更有私宅的感觉。

沈清颜便不由得看向容隐。

——清冷如他，原来心里也曾偷偷地希望有个家么？

骊山的温泉是现成的，仆人们手脚又都麻利，他抱着她一路向内，仆人们便将泉室都准备好了。

海棠池边已经立好了梅花纸帐，池子内外全都刷洗如新，水畔地面则铺好了厚厚的毡毯。

沈清颜一见他抱她进的是海棠泉，而不是上次那葫芦泉，心下倒暗暗松了口气。

她自知今日逃不掉，便再尝试着求一回：“……奴婢今日身子脏了。求千岁，让奴婢自己洗濯干净。”

容隐眼中悄然一黯。

“胡说。”

他将她放在地上，伸手将鹤氅扯下。

她那碎了的衣裳便狼狈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眸光专注：“只是衣裳破了，其余没有丝毫变化。”

他嘴角悄然颤了颤，“……很美。”

沈清颜呆住。

他在说什么？

这样的字眼，也是从他口中能听得见的？

她忽然不敢面对他，便深深垂首，背转过身去。

却不知道，她小小的耳垂早已红透，如玲珑的红荳，刻着少女不为人知的心意。

他凝视着她背影，呼吸不由得绵长。

“去洗吧。不是因为脏，而只是因为——爷想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