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褚船主

进入水井的那一瞬间，赵平安只觉得有一种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的力量，又有一种从自己身体中心往四面八方膨大的力量，他同时觉得自己会被压扁，又觉得自己会直接炸开。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有一种分离感，他看着前面的人很快就消失在水井中，可视觉又残留着前面人刚跳下去的动作，仿佛在这一瞬间，时间又快又慢。

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去，可又觉得自己会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他觉得自己活着，却又死了。

就在慌神的一瞬间，他脖子上的九龙剑发出了淡淡的光芒，他忽然间定住神，伸手抓住了水井边缘。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旋即猛地往上一拉，将他从这看起来很浅，又似乎是无底洞的水井中拉了出来。

就在他被拉出水井的那一刻，他感觉所有的生命力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终于又成了自己身体的主人。

他像是一口气跑了十公里，大汗淋漓，浑身透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良久，他才终于抬起眼皮看着拉他上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船主。

“小子，没见过你，你是他新招的？”船主问。

赵平安思索了片刻，才意识到船主所说的“他”，应该指得是外面世界的那个“船主”。

“等等。”赵平安说道：“这个地方过于诡异，诡异到饶是我爷爷那么见多识广的人，都从来没给我讲述过有这样地方的存在。你要不要先告诉我，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到底是人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我当然是人了。”船主也坐在地上：“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自己把这个地方叫做地狱。就像你看到的，这里有无数个你，也有无数个我。按我自己的理解，人都是有三魂七魄的，来到这个地方，七魄就变成了七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就像你看到的。”

“你是指他们？”赵平安指了指水井。

“没错。”船主点了点头：“这些行尸走肉只会在特定的情况下，在特定的地点出现，有些和死人一模一样，有些和活人一模一样，但是你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都不是人，因为他们没有思想，没有情感。”

赵平安心想确实是这样，不论是他这边一个个面色苍白，像是死人一样的队伍，还是刚才遇到的那面色红润，像是活人的队伍，他一眼就看出队伍里这些人的木讷，僵硬，仿佛是逼真到没有一点瑕疵的蜡像，但是一眼看过去，还是明显能分辨出这些不是人类。

“还有一种。”船主苦笑了一声：“和正常人一模一样，我有时候甚至都分不清，到底我是真的，还是那些假冒我的是真的。”

“按照你的理解，那就是三魂？”赵平安问。

船主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这种人和自己一模一样，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记忆，他们也有喜怒哀乐，也会害怕胆怯，也有勇气和品格，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如果让别人见了，他们一定分不出来。可只有自己知道，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并不是自己。”

虽然船主说得绕来绕去，但赵平安还是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外面的那个船主，是灵魂或者什么东西假冒你的，而你才是真正的船主？”赵平安又说：“我回答你之前的问题，我们也是刚刚来到这里，被迫进来这个地方的，和船主，或者说和你不熟。那船主说只有民安村的人进来，才能又出去……”

船主叹口气：“那就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褚，水面上的人都称我一声褚头。”

“等等。”赵平安忙说道：“你说你叫什么？”

“褚头。”船主回答。

“那你认不认识赵义？”赵平安忙问。

“赵义？”褚头说道：“那是我的大哥，你认识赵义？”

“我是他孙子。”赵平安回答：“赵义是我爷爷，我之前见过张力老爷子，他说一个叫褚头的，还有一个叫沈媛的，他们去南方发展了，后来便再也没有见过了，可就是你们？”

褚头饱经沧桑的脸上忽然绽出了一丝笑容：“赵平安，你真是赵义的孙子？你爷爷怎么样了？算一算，我们有几十年不见了，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你爷爷身子骨怎么样？”

“我爷爷早段时间已经去世了。”赵平安叹口气说道。

“那张力呢？他还好吗？”褚头又问。

“张力老爷子，不久前也死了。”赵平安想到了张力，也想到了晚晚。

褚头沉默了良久，片刻后才说道：“当年我们十个人出去，想着恣意人生，潇潇洒洒，却不知道，最后搞成这个样子。人都说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到了我这个岁数，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难得糊涂。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没办法，我已经被卷进来了。”赵平安见面前这人真诚，思索了片刻，也全盘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一辈子，都在找那五样东西，现在我手里已经有了四样，就剩下夜潜沙了，只要找到夜潜沙，将五样东西聚在一起，诅咒或许就会解除了，”

“夜潜沙。”褚头喃喃两句：“我们就是为了找这夜潜沙来的，可找来找去，也没有一点线索。”

“在民安村找是没用的。”赵平安说道：“因为夜潜沙根本不在村子里，早就被赵家人藏在一条船上了，那条船叫做鲸戟号，是前清还在的时候，在南洋周边国家进行贸易的大型商船。”

“鲸戟号？”褚头说道：“鲸戟号已经沉了。”

“你知道鲸戟号？”

“知道。”褚头皱起眉头：“我们在南洋闯荡了几十年了，关于海上的传闻，多多少少会知道一些，原来夜潜沙在鲸戟号上，难怪我们找了这么久，怎么也找不到夜潜沙。那艘船应该是沉在了南洋曾母暗沙附近，只要用心找，我想不出三个月，就能找到具体的沉船位置。”

说到这里，褚头叹口气：“可现在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了，这个地方，我们根本出不去。”

“不。”赵平安站起身子：“我想一定有办法出去，你忘了一个人。”

“谁？”褚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