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谁的错

前面的村民只顾冲杀，可在人群中间，却如同有石头落入了水面，泛起了一阵涟漪，从人群中间不断朝着两边扩散。赵平安和徐雨萌放倒几人，也注意到了人群之中的骚乱，定睛一看，却见天上散开一片片大洋，在火焰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一个女人的声音高喊着：“天上下大洋了，天上下大洋了，快抢啊，谁抢到就是谁的。”

随着女人声音落地的，还有掷地有声的大洋。旋即几个小孩高声喊道：“天上下大洋了，天上下大洋了，快抢啊，谁抢到就是谁的。”孩子们凭借小巧的身形，在人缝之中不断穿梭，同时高喊着一样的话。他们怀里揣着不少大洋，一面走，一面将大洋高高抛起。

大洋落地，撞在石头上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这仿佛是人世间最美的乐曲。周遭的村民见状，纷纷扔下了手中的武器，只顾弯腰低头去捡地上的大洋，有了钱，就相当于有了命，有了新的家园。在这样利益的诱惑之下，赵平安和徐雨萌，反而成了最不引人注意的部分。

越来越多的村民注意到了飞在天上，落在地上的大洋，生怕自己落于人后，一时间都抢成一团。

“别挤，挤什么，好你个秋梅，这大洋是我先看见的。”

“这大洋写你的名字了？你看见就是你的？”

“别抢，你怎么还从手上抢呢？”

“好啊，我早就看出你不是好东西，敢跟我抢，老子和你拼了。”

翕然间，村民们对赵平安和徐雨萌的愤怒已经转变为了对大洋的渴望，短短时间里，便没有人再顾得上两人，纷纷转头去争抢大洋。两人知道，现在是最好的逃跑机会，趁乱挤在人群中，连忙往外逃去。

刚挤出了人群，一只小手抓住了赵平安的手指，赵平安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孩，这个小孩他有印象，是那桂英嫂的孩子。

小孩瓮声瓮气地说道：“叔叔，这边，往这边来。”

徐雨萌怀疑有诈，阻止说道：“别管他，我们自己走。”

但赵平安却摇了摇头，一把抱起了小孩：“我抱着你，你指路。”

小孩为赵平安指路，很快来到了村里的一条岔路上，火光中站立一个人影，赵平安定睛一看，正是桂英。桂英忙将自己的孩子抱了过来，同时说道：“张家姑爷，跟我来，我在河边为你们准备了一条小船，顺水而下，你们就能离开大东关了。”

说话间，桂英连连为二人带路。

赵平安询问道：“这样说来，刚才那些大洋，是你让孩子扔的？”

桂英点了点头，回答道：“之前跟你一同来的那位小姐，给了我不少大洋，你们说是我当家的让你们送过来的，其实我心里都明白，他一个臭当兵的，就是攒八辈子，也攒不到这么多钱，以他的性格，除非要死了，否则不可能让你们捎回这么多话来。不论别人是怎么看你们，你们是土匪也好，不是土匪也好。”

桂英抹了一把眼泪：“在我看来，你们是好人，我知道你们是看我拉扯几个孩子不容易，所以故意给了我这么多大洋，我虽然是个不识字的农妇，可我分得清楚好人和坏人。你们也不要记恨这些村民，倘若每个人都很富有，又有谁会为了一床被子，几把椅子而拼了命，转而迁怒到你们身上呢？”

跟着桂英一路走，来到涛涛黄河边，一条小船正随波浪摇摆，两人上了船，桂英将拴在小码头木柱上的绳子解开，一条小船顺水而下。

赵平安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掏出他买驴剩下的大洋，扔到岸上：“只有几块大洋了，你拿着，还有，村东口的树林里还有一头毛驴，你要是能找到它，也一并送给你了，这一走，我们或许再也不会见了，好好活着，马大哥死之前跟我说，他希望你们能好好活着。”

呼喊声中，小船已经漂流极远，岸边的桂英嫂已经模糊地看不见，唯有在远处的山上，火光照耀下，依稀能看到为争夺大洋而大打出手的村民们。

“愚昧，无知，麻木。”徐雨萌说道：“有人说他们是最淳朴的人，千百年来最老实，最勤劳的人，依我看，都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赵平安拿了船上的船桨，控制着小船的方向，回头看着隐隐闪动的火光：“千百年来，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需要这些农民什么都不想，每天只顾面朝黄土背朝天，除了生产种植之外，没有一丁点其余的想法。可那些老爷们把他们当什么了？只知道付出，从不需要回报的菩萨？”

“千百年来，官老爷们最害怕的就是农民，他们又要农民付出，又要农民像个圣人一样要求自己，没有七情六欲。你也看见了，他们狡猾，市侩，不分黑白，可到底是谁让他们变成这样的，难道是他们自己吗？不，从来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肆意发动战争，践踏田地，恣意劳役，杀人放火，他们不这样，还能怎么样？他们不这样活，还能怎么活？”

小船顺水转了一个弯，远处的火光也都看不见了，赵平安将自己脸上的血洗干净：“变成了这个样子，已经不是一个人，十个人，甚至是千百个人上万个人的劣根了，或许这个社会，从根上就已经烂了。”

“你是说这些军阀，甚至，包括我在内吗？”徐雨萌询问。

赵平安摇了摇头：“这不是你和我这种小人物能扭转的，开天辟地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没有剥削，没有战争，只要勤劳就能获得回报的世界，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功的，需要的远远不是推翻一个王朝，建立另一个王朝就可以的，需要的，是每一个人从思想上的大变革。”

大东关村的一切都抛在了身后，唯有水光粼粼，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大东关村了，满腔的愤懑化成河水，似也随风而去了。

“还有一件事儿。”赵平安询问道：“你从乌金村出来的时候，见到小道士没有？”

徐雨萌摇了摇头：“他不是和你们一起出去了吗？”

“是和我们出去了，可到了乌金村村口，就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赵平安说道：“如果你不着急的话，有没有兴趣和我再闯一次小东关村，我隐隐觉得，小东关村的秘密还没有完全解开。”

“这算是邀请吗？”徐雨萌问。

“不算。”赵平安斩钉截铁说道：“不过你一定会去。”

“为什么？”

“我还没见过比你更有好奇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