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尽言欢

很快施大夫便让人将需要的草药图案画了出来，并写上了这些草药的名字以及特点。赵平安接过了画，发现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只可惜这里没有实物，也就没法拍下照片，要找，也只能如此找了。”施大夫起身，从抽屉里掏出了一些银票来：“救病治人本该是天经地义之事，可要研究新药方，要养着一批医师，处处都要花钱。你拿来的一万，我认真算了，给你留下了五千，实在惭愧。”

“那些孩子？”

赵平安一句话没说完，施大夫说道：“这你不用担心，你安心去找草药，那些孩子不会有事的。”

“行，既然如此我也不多打扰了。”赵平安向施大夫道谢，与阿兰走出医堂。相比于双腿带来的痛苦，这一次次的失望才让赵平安觉得更加难受，至少双腿的疼痛告诉他，他至少是活着的。

阿兰准备拦黄包车回董古阁，赵平安却是阻止了她，说道：“陪我走一走吧。”

阿兰自是看出了赵平安的失落，她之前一直不提这件事情，就是怕赵平安伤心，如今猜出赵平安心思，也不得不说道：“平安哥，我知道你的心情，没有一个人面对死亡的时候是不害怕的，之前被那些土匪抓了的时候，我心中也害怕极了。”

“我以为我自己一定死了，可你就像是神仙一样从天而降，把我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你说世界上没有什么救世主，可对于我来说，你就是我的救世主。你不仅救回了我的生命，也让我见到了更广阔的天空。”

“我没读过几本书，认识的字也不多，可我也知道，好人该有好报。你一定不会有事情的，等你好起来，我想要你带我去吃好东西，去玩好玩的，去见识更大的世界。”阿兰盯着赵平安：“所以你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赵平安见阿兰眼眶泛红，知道她是真心关心自己，也只能叹口气，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总不能现在就给自己判了死刑。

“吃东西不用等，美食是不会辜负我们的。”赵平安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现在就带你去。”

赵平安也不想每天以泪洗面，正如他之前劝橘千叶说的那样，与其想着还有多久就要死去，不如想着能开心一天是一天，他当即决定，今天下午什么都不做，就带着阿兰好好在这四九城逛一逛。

揣着大把银票的赵平安显然过足了“大爷”的瘾，带着阿兰一路买，一路吃，不论是街边小摊的爆肚，炒肝，还是酒楼里的南北大菜，不论是街边一个铜板几十个的头绳，还是衣服铺华丽的服装，赵平安都出手阔绰，不管合不合适，喜不喜欢，自都给阿兰卖了一片，拿不下的，通通让小二送到董古阁去。

阿兰换了一身新衣服，显得羊气十足，带上首饰，有些害羞地问赵平安：“平安哥，你看我好看吗？”

赵平安自然嘴甜，一会儿说阿兰是天上仙女下凡，一会儿又说阿兰是仙草转世，夸得阿兰双颊绯红，甚至连耳根都红透了。

两人一直逛到傍晚，直到累得走不动路，寻了一处湖边坐下。

晚风轻拂，凉风送爽，湖面涟漪，霞光落在水面，如精灵般跳动，仿佛一切烦恼都在这美景下消散。赵平安买了散酒，拿着酒葫芦咕咚咚喝了几口，觉得头晕目眩，不禁诗兴大发：“一汪碧水入远山，万朵残阳映鱼寒，风吹花眠香枕畔……”

这最后一句想了许久想不出来，阿兰说道：“一个酒鬼赵平安。”

听罢，两个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好诗，实在是好诗。”赵平安说道：“想不到阿兰你也会作诗。”

“我哪里会作诗，意境一点也不符。”阿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对了平安哥，你之前说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这是什么歌？你能唱给我听吗？”

赵平安点了点头，给阿兰唱了那首国际歌。

“英特纳雄耐尔是什么意思？”阿兰疑惑地问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赵平安摇头说道：“我对这些也是似懂非懂，这好像是一种理想，就是大家都能平平安安活着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想到了死去的惠芬，想到了死去的小麻子，想到了那些无辜死去的石匠。

“也有你不懂的东西吗？”阿兰问。

赵平安笑了起来：“阿兰，你看我也不是全能的，我要是什么都懂，也不会连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可只要肯读书，只要愿意读书，肯定能搞懂这其中的含义。”

“平安哥，我找到我想做的事情了，我要读书。”阿兰一本正经说道：“我想读书，我想知道这个世界的广阔，我想有能了解这个世界的深度。我不想一辈子围着厨房炕头，糊糊涂涂过一辈子。”

“好！”赵平安将剩余的银票都给了阿兰，又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抽回了几张来：“这些钱你都拿去买书，但我得留点，姜磊的那些兄弟总归不能白来一趟，得给他们一些。”

说着，赵平安又喝了一口酒。

阿兰站了起来，她面对着湖面说道：“我不光自己要读书，我还要让大家都读书，让村子里和我一样的女孩子都有书读。我要让她们都看看这个宽阔的世界，让她们知道，不是只有给别人当老婆一条出路，我们也可以像董懿静姐姐那样，有过人的见识，有丰厚的知识，不光是我们，也不光是女人，我希望天下所有贫苦的人都可以读书，都可以有见识，有知识。”

“我想到最后一句了，一汪碧水入远山，万朵残阳映鱼寒，风吹花眠香枕畔，天下百姓尽言欢。”

阿兰兴奋地回过头来，却发现赵平安已经靠着一棵树睡着了。阿兰嗤笑了一声，却又悄悄地走近了赵平安，认识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赵平安。她忽地低下了头，轻轻的凑到赵平安面前，缓缓地亲了他一口，又赶紧移开。

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坏春。

阿兰知道，不论哪个方面，自己都没办法和董懿静姐姐比，可喜欢一个人，是不用和任何人去比的。她是自卑，可她不自怨，若她也能读书识字，她觉得自己不比任何人差。

至少这一刻，她是全世界最勇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