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怎么做才对？”“叩叩！”

在锦懋看着自己双手迷惘之际，耳边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锦懋轻叹口气，随口说道。而在他说完后，拉门缓缓开了个缝，音奈则探头进来：“金毛？”

“哇、音奈！你怎么来了？”锦懋连忙下床，招手示意音奈进来，原先愁容满满的表情也霎时泛起腼腆的微笑：“让你看到狼狈的样子。”

“昨天你跟我说受伤住院，让我好担心。”音奈在床旁的长椅坐下：“没事吧？”

“嘿嘿，当然没事！我可是国北市最厉害的除妖──”

锦懋本还握紧拳头，充满干劲地向上一挥，但说到一半就又难掩落寞。他连忙挤出微笑：“总之真的没事啦！明天应该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音奈一手抚着胸口，好似也松了口气。她将手中还有余温的塑料袋搁在桌上，房内顿时飘散着香气：“我带了胡椒饼，一起吃吧！”

“谢喽！”锦懋咧嘴一笑，拿出一个装有饼的纸袋，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我最喜欢吃这家的。你真会买耶！”

音奈先尝了酥脆的外皮一口，内里还温热的肉馅混杂着葱的香味，让她也不禁说道：“本当に美味しいわ(真的很好吃)！”

“对吧。你以前吃过吗？”锦懋见音奈摇摇头，随口一问：“这间现在变成网络名店，有时候还要排队咧。你刚才排多久？”

“没、没有很久。我听说在T大附近，下次──呀！”

音奈原先还有些心虚的干笑，但话说到一半就知道说错，而锦懋也没听漏。

“听说？不是你去买的吗？”

“嗯、我──”音奈犹疑数秒，一时编不出适当的理由，索性老实招来：“其实我刚才在门口碰到你的妹妹。她叫我别跟你说的……”

难怪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可是昨天明明都对她说过那种话。锦懋垮下肩问道：“她还有说什么吗？”

“说让你静一静，就这样而已，真的喔！”

音奈回想起不久前被彩欣半拉半请地带到医院中庭，除了将点心交给她外，其实也解释了锦懋受伤的经过及醒来后的争吵。

不熟内情、又多少有语言隔阂的音奈虽听得一愣一愣，但至少是听懂彩欣不断强调希望她别责怪锦懋，以及要装作没听过。

锦懋不疑有他，继续默默吃着点心。

在沉默之中，音奈本想再找话聊，不料对方就已先开口。

“我这次会受伤，是因为在任务中碰到一个超可恶、但是超强的除妖师。”

锦懋搁下吃到一半的胡椒饼，双手枕在脑后靠在墙上：“他说我夺走我妹妹身为除妖师的未来。”

“怎么可以这样说？大坏蛋！”

“对，他就是大坏蛋！”见音奈忿忿不平噘起嘴的模样，锦懋也不禁笑出声：“但是他没说错。除妖师的力量只能遗传给长子，所以我妹妹明明比我聪明、比我有天分，却注定当不了除妖师。”

“怎么这样……”

“昨天我跟她还因此吵架了。”锦懋耸耸肩，望向窗外飘着几朵白云的蓝天：“我知道她一直想当除妖师，从以前就是这样。”

大约是彩欣开始上小学的时候，那时还是天生黑色头发的我跟她一起开始学习除妖术的理论。

我们的启蒙老师本来就在除妖师协会里负责培育新人，现在应该也还是做着一样的工作。

那时的老师也才三十出头，戴着眼镜的她总扎着马尾、用着温柔的嗓音不厌其烦地替我们兄妹俩解释妖怪及除妖术的种种知识。

“唔哇、好厉害！”

那天我第一次用除妖术造出了一把大剑。

虽然不到几秒便烟消云散，但已经够让年幼的我兴奋无比。

“做得很好喔、锦懋！”老师半蹲着、赞许地摸着我的头：“不要忘记这种感觉，下次再加油！”

“嗯！”“唔，要怎么做？教我嘛哥！”

彩欣拉着我的手臂，眼里充满着期待。

我自然不能辜负她：“就这样！然后──咻、啪当！就会出来了。”

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能尽量用动作示范给她看。

尽管如此，彩欣依旧没办法像我一样造出武器。

“没关系的，彩欣下次再试试看──对了，你会想变出什么样的武器呢？”“弓箭！卡通里的那种！”

当时我还不懂为何向来有耐心的老师笑得那么尴尬、还急着想转移话题──但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有好好用功吗？你们两个？”“爸！”

爸爸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那时的他还没当上理事，但已经备受瞩目。

他一肩背着公文包，严峻的神情中完全看不出一丝疲倦。

“他们俩都很努力喔！”“老师，我恰好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请教您，方便借一步说话吗？一下就好。”

老师站起身，顺手理了理衣服上的皱褶：“没问题。”

“你们两个，乖乖在这边等我跟老师回来。”“好！”

第154章 细雪后的朝阳2

说归这么说，年幼的我们等了几分钟就不耐烦。

四处寻找的结果才在某间办公室外听见爸爸和老师的谈话声。

“……这样呀，锦懋终于会用点除妖术了，不错。”“彩欣也很努力想学呢。”

我和彩欣压低呼吸声，就怕门内的两人发现我们，但听到他们这么说，仍让我们交换了笑容。

正因为如此，老师接下来所说的才会如此震撼。

“亚马诺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彩欣，作为妹妹的她没办法使用除妖术呢？”

“啧，既然锦懋都能使用了，也是时候告诉她了吧──除妖术只能遗传给长子。”

“咦？”“彩欣！”

彩欣睁大双眼，而我也还没完全消化所听到的内容。

只见她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地掉头就跑，让我伸手来不及抓住。

而追着她回到教室的我，只见她垂下头、一个人站在映照夕阳的窗前。

我缓缓走向她，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而回过头的她脸上早已能见泪水。

“我不能成为除妖师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能任由她抓着我的衣角。

她的眼神中有着失望、有着仿佛被欺骗后恍然大悟的沉痛，或许还带着一丝羡慕。

只要看一眼我就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忘记此刻她的表情。

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应该是稍后回来的爸爸了解状况后，把偷听大人说话的我们念了一顿吧。

尽管爸爸不强求彩欣学习除妖术的知识，但也没禁止她接触。

她虽明了自己无法使用除妖术，却也在持续学习法阵解析或其他和除妖师有关的学问。

拥有除妖师力量的我则不同。

父亲向来就对我严苛，除了学校课业，也盯紧我除妖术的学习。

偏偏我的脑袋就是没有彩欣灵光。

“刚才不是教过你了？法阵要这么理解和构筑。”

另一位老师看着我空白的考卷，忍不住叹了口气：“不懂的话问问看彩欣如何？”

懂得理论的人没有力量，空有力量的人学不好理论；我们兄妹俩成为了如此讽刺的存在。

“彩欣对除妖师的理论很有天分呢，哥哥多加油点吧。”“嘻嘻、当然！”

对着师长的调侃，我虽用微笑带过，内心却也有某处隐隐作痛着。

升上高中后，父亲也主动指导我除妖术的实战使用。

正如他在同僚中的传言，利落的动作、精准的操控，丝毫没有被岁月削弱的痕迹。

“今天成绩勉勉强强。”父亲一手叉在口袋，挑起眉毛说道：“不过你的法阵累赘的部分太多，会浪费精气。不是让你去学法阵解析了吗？怎么还有这种错误？”

“是……”还穿着制服的我只能低下头，唯唯诺诺地应允。

“听说彩欣理论学得还不错，你不妨也能请教她。”

我忍不住咕哝道：“那干脆让她来不就好了？她也很想当除妖师啊！”

“让你向她学习，不是跟她比较。”父亲始终绷着一张扑克脸，让我看不清他的想法：“继承我力量的，是你呀。”

又说彩欣，每个人都说她、每个人都喜欢她，连爸也是。

是因为她没办法使用除妖术，大家对她产生亏欠感吗？

总之每个人都对她很好，而她也尽力响应大家的期待，让我也无法讨厌她。

可是我也很努力呀，我尽力了！

为什么没人可以听听我的声音呢？

如果不是我、而是彩欣该有多好？

说不定彩欣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有方法把我的力量让给她──

我高中的校舍屋顶并未上锁，取而代之的是高耸的铁丝网。

我一手握着铁丝，望着既遥远又接近的地面，毕竟只有数秒的距离当然近在咫尺。

回想起昨晚在网络上搜寻的内容，除妖师的家系就是因为担心手足间因力量问题产生芥蒂，大部分都是独生单传，几乎没有手足间能否转让力量的数据。

而唯一找到的新闻中，写下的是让人心碎的事实──就算我消失了，彩欣也不会因此获得力量。

“啊、啊……”我靠着铁丝网，无力地滑坐在屋顶，觉得自己仿佛被囚于笼中的鸟儿，只能放声嘶喊：“啊──”

“不过从那天开始我就想通了。”锦懋搔着自己一头乱糟糟的金发：“因为有我，彩欣才无法成为除妖师。所以我必须爱着她，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还要爱她才行。”

“金毛……”

“说到金毛，我还特地去把头发染成金色的，想说改变形象嘛。”锦懋轻笑着，但随即话锋一转：“还有除妖师的事情，既然她没办法做到，我就必须帮她做到、成为她想成为的除妖师才行。”

音奈想说些什么安慰锦懋，却又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而锦懋握紧拳头，又继续说了下去：“明明是我对不起她，却对她说不想再看见她，怎么可以──唔！”

锦懋先是一愣，才发现音奈双手摸着他的双颊，手温也因雪女的妖术而沁凉无比。

与此同时，她的脸庞也跟着靠近，泛着微笑的双颊有些微红：“这样……有没有冷静一点？”

“音、音奈……”

“困难的事情我不懂，但是──”音奈作势鼓起脸颊：“你说是为了妹妹才成为除妖师，难道之前帮助我的时候心里也想着妹妹吗？”

锦懋双颊也跟着烫了起来，同时害臊地撇过视线：“怎么可能？我当然想的都……”

“那就对了呀！金毛自己也想成为除妖师的呀！”音奈将手收回，温婉一笑：“我希望金毛不是为了妹妹，而是为了大家──不是，为了大家好像太伟大了，至少是为了自己成为除妖师嘛！”

“为了我自己……吗？”

“对呀！不需要跟谁比较，只要做自己喜欢的除妖师就很好！”音奈连连点头，双手轻轻一拍：“你这么替妹妹着想、也会替我着想；还有像上次我碰到危险时，你也马上想保护我。那就是我喜欢的除妖师的样子！”

“没有啦、我才没那么……”

“刚才我碰到你妹妹，她的确很亲切。”音奈索性再次凑到锦懋面前：“但是金毛也有自己的优点！我看得到！”

“好、好啦，我知道啦，别、别靠这么近……”

锦懋虽然暗爽，但也难掩害臊地挪开身子。他将目光别向刚才搁在一旁、已经凉掉的胡椒饼，暗自想道：彩欣还特地买了这个来，要是真气到不想说话会这么做吗？

“呵呵。”“怎么了？突然这样笑。”

“谢谢你，音奈。一个人闷着都没办法好好思考。”锦懋不禁笑了声，那笑容一如往常地仿佛无所畏惧：“为了自己成为除妖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