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阵子, 水灵兽爬了上来。

它把手里的蓝色石头递给他：“给，是这个吧？”

雷元戈点点头，接过, 把手里的纸钱全都塞给他, 想了想, 又添了句：“省着点花……”

水灵兽喜滋滋的接过：“没别的事儿了吧？那我回去了。”

“恩, 永别。”雷元戈站起来, 准备离开。

水灵兽跳进池子里，又探出头，露出两只眼睛：“喂, 你身上鬼气未免太重了，你要勾多少个人的魂魄啊？”

雷元戈回头看看它：“两个。”

“不好勾吧。”

“恩, 不好勾。”雷元戈说完这句, 就踏出了客栈的门。

他头顶的三只鸟开始不安分的叫。

风：“哼哼, 坏心眼的家伙，为了勾走魂魄, 竟然陷害蜀山！”

雅：“那有什么，谁不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颂：“我无所谓，我无所谓！”

雷元戈顿了顿脚步，看向天空：“……我也不想的。”

•

五毒窟内好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还好, 前方能听见温慧和南宫时断时续的吵闹声, 让我和蓬絮知道该往哪里走。

这洞里这么暗, 白斩一向不是那种莽撞行事的人, 怎么会忽然就冲进去的？

“小受姐姐，小心！”蓬絮将我一把抓住。

一阵虫叫的声音从身旁的墙壁传来, 我扭头一看，只见一只体型巨大，奇形怪状的虫子正趴在墙壁上对我吱吱叫唤着，眼珠就像豆子一样黑亮，看得人一阵发毛。

“若是沾了它，絮儿怕是就救不回来……这里，这里太可怖了！”蓬絮将我抓紧，“小受姐姐，你要小心，跟紧絮儿。”

“你……你不怕这些毒虫吗？”我问。

她摇摇头：“絮儿本身就是五毒兽，不怕这些的，只要它们不全部攻上来，絮儿被咬一两下是没事的。”

“那也要小心！”我也抓住她，仔细的看着四周的路况。

前面温慧和南宫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咦，奇怪，他们难道走远了？”我竖起耳朵去听，可是两个人吵闹的声音却丝毫也没有了。

蓬絮却忽然停下脚步，轻轻的说：“……小受姐姐，你……你喜欢星璇是吗？”

我正往出迈了一步，一听到这句话，脚下又踩在一块尖石上，立刻重心不稳摔了下去。

石块的尖端划破了我的腿，我却一声都叫不出来，直直的摔倒在地，低着头不敢看她。

“……小絮，你刚刚说什么啊？！”温慧的声音竟然响起。

我一顿，完全无法动弹了。

原来，温慧和南宫是故意不出声，守在这里，想要吓我们一跳的，却没想到蓬絮说了这么一句话。

南宫点亮一个火折子：“呃……快、快先把小受扶起来啊！”

温慧如梦初醒，把我扶起来，看向蓬絮：“小絮……你……”

蓬絮看着我流出血的腿，很是内疚：“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我摇摇头，正想说没事，腿上却好像忽然痛了一下。

这丝痛感不断地放大，一点一点加重，最后整条腿都麻了。

“小受，你怎么了？”温慧察觉我反应不对，忙让南宫把火光挪近了些。

我俯下身，摸着自己没有知觉的腿，说：“……我好像被什么咬了，腿没知觉了……”

蓬絮大惊，蹲下身去看，惊呼一声捂住了嘴：“你……你……都是絮儿不好，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这毒我没法解的！”

我勉强动了一下：“没事，应该没事，我们先把白斩找到再说……”想要迈动另一只腿，却发现连另一只也不能动了！

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还好有温慧扶着我。

“小絮，你不是五毒兽吗？！快点给她解毒啊！”温慧急促的大喊，声音在洞里回荡。

蓬絮无措的捂着脸：“我……我……我还没有五毒珠，我解不了啊！这毒……这毒太难解了，我做不到……”

我困难的抓住温慧的手：“不要紧，我们……我们先把白斩找到。”

温慧急得跺脚：“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找他！？不行，我们快点先出去！”

南宫点头，正想合力与温慧一起把我拖起来，深深地山洞内忽然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连这点毒都解不了？汉人果真都是废物。”

我一愣，扭头，黑暗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竟然是惊鸿拓那个混蛋！

“你……你能解？”温慧看了看我的腿，“小受已经不能动了，你要是能解，就快点来帮忙！”

惊鸿拓扬眉：“我为什么要帮你？”

温慧跺脚：“你不是要我嫁给你吗！？好！只要你能救小受！”

“温慧！”“阿慧！”

我和南宫同时张口。

“现在不想娶你了。”他撂下这么一句话，走过来，高高在上的看向温慧，“让开。”

我摇头：“别——”

却已经被他抱了起来，动都动不了，浑身都麻了。

惊鸿拓抱着我开始往外走，南宫他们想跟上来，他却站住说：“别跟着我，否则我就不帮她解毒了。”

“放我下来……”我咬牙，想挣脱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瞥我一眼：“省着点力气吧，马上你就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毒最初会让你全身麻痹。”

“……你怎么知道！？为什么帮我？”

他带我走出山洞，很自然的一笑：“我是室韦人，比你们汉人强多了，当然知道。至于为什么帮你……恩，因为我现在想娶你。”

“放、我、下、来。”我一字一句的说。

他一声不吭，就抱着我往前走。

我焦急的转头，想把南宫和温慧叫来，但是他们却没有跟上来。

“他们若是来，我就不救你。”他似乎很得意。

“那我不要你救！快放我下来！”我心口骤然一痛，浑身被一阵寒气包围，心里暗叫不好，肯定是因为中毒的缘故，这样下去，我就不能保持人形了。

“怎么了？”他也看出我神色不对，将我放到一棵树下，“你忍忍，我给你解毒。”

我摇头：“不用！咳……你……你快走开……我……我怕我一会儿会伤到你……”

如果毒性太强，我失去人形，说不定就会失去意识，到时候做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虽然我不喜欢他，可是也不想伤人。

他拿出一个瓶子，捏过我的下巴：“把解药吃了。”

“咳……你怎么会有……解药……”

“少问，快点！”他把药灌了进去，皱眉看我，“好了吗？”

我喘了口气：“哪有那么快……咳……”心口一阵钝痛，惨了，即使吃了药也来不及了，我用尽力气推开他，“你快走，一会儿我要是失去控制，是会杀人的！”

他拽住我的手：“那就杀。”

“你有病啊！”我吼了一声，冷汗一滴滴的往下掉。

他凑近了我，炙热的呼吸和我的混杂起来，然后他吻住了我。

“唔——”

怎么又这样！！这个混蛋！

想要推拒他的手被他反扣住团在胸口，他倾身上前盖住我的身子，强悍的气息覆盖了我的周身。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体内有个声音在叫嚣……

杀人，杀人，我要杀人……你们这些自大的人类！都是你们，才害我们貘族妻离子散，不能安逸生存！！！

•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絮儿不好……”蓬絮跪在地上，无力的哭泣。

温慧把头发抓成鸟窝：“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絮，你怎么会问小受那样的问题？！”

南宫摇摇手：“现在这个不是重点吧，我们到底要不要跟去看看，你真的觉得那个室韦王能救好小受？”

蓬絮捂着脸：“絮儿……絮儿只是……只是想问问小受姐姐，没想到会这样的……煌哥哥……”

南宫俯身拉她起来：“好了好了，莫哭啊，我看我们还是跟出去看看吧，小受万一有个什么事情，我可没法跟小攻兄弟交代啊。”

温慧点头：“走，我们去看看！”

三个人一齐朝洞外跑去。

黑暗中一双紫色的亮眸在闪闪发光，波动不已，正是白斩。

一只奇形怪状的虫子自他脸上爬过，然后慢慢爬下地面，竟然不去咬他。

白斩摊开手掌，看着手心的一块五彩石头，正是磐龙石。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闭上眼，他努力想去平息，努力想不去介意，中毒了又怎么样，关他什么事？！她就算死了，也耽误不了他的任何计划！她死了……她死了才好吧！就再没有人可以让自己这般难受……

可是越是这么想，心里的起伏就越按捺不住。

头顶上掉下来几只虫子，爬在白斩肩头，白斩将它们取过，拿在手中，狠狠地捏碎。

然后再不犹豫，紫眸直直盯向前方，白斩起身追了出去。

•

在看到小受变出尾巴，双眼赤红一掌将惊鸿拓击飞的那一刹，霍小攻立刻就冲了上去。

“咳……”惊鸿拓擦去唇角血迹，“不是解毒了吗？那不是解药？白斩骗我？”

霍小攻冷冷回身：“太晚了，来不及。”

说罢胸口就生生受了霍小受一击，小攻皱眉却不躲开，而是顺势将她的手握紧，传真气给她的身体。

小受披头散发，大口的喘着气，眼底颜色时而清明时而混乱，抬起头，茫然而无措的看着小攻。

霍小攻眼底闪过丝丝温柔，将她抱住，紧紧地抱住，拍着她的背，不顾她的挣扎，道：“没事，没事，我在这里呢。”

小受渐渐停下扭动，靠在他怀里，眼睛毫无焦距的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霍小攻将她抱起，一边轻轻的安慰，一边带着她离开。

可是小受还是渐渐化作一只貘的体型，才如五六岁的小孩子那般大小，乖乖的缩在小攻的怀抱里，静静的安睡过去。

霍小攻呼了口气，在溪水边坐下，低头看着怀里的貘，轻轻的伸手去抚，小貘紫白色相间，无比柔顺的毛发，从额头一直滑到脊背，然后是它的小尾巴，如果伸手去骚，还会扭上两下。

“呵……”他就这么温柔的看着怀里的貘，仿佛忘记了世间的所有。

小貘忽然张口，轻轻哀叫了一声。

在人听来这只是兽的哀鸣，但是在貘族的语言里，这一声的意思是：哥哥。

“在，我在……”霍小攻将它贴近胸口，头轻轻枕在它的背上，“我在，不怕。”

“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你再也不关心我了……”小受用貘的语言低喃着。

霍小攻眨眨眼：“怎么会，这世间，我可以抛弃所有，唯有你不会，只有你……只有你，你知道吗？”

“哥哥，我想让你带我去看即墨的花灯……”

“……”

“哥哥，我想让你带我去吃糖葫芦……”

“……”

“哥哥，为什么不回答我？”

霍小攻顺着小貘的皮毛：“……我……我可能没办法陪你做这些，但有人会代我照顾你……是你很喜欢的人，好不好……”

“不要！我只要哥哥！我只要哥哥！”小貘不安的扭动着。

霍小攻眼角湿润，忽然将它抱紧：“好……我答应你……一辈子陪着你，好不好？”

“恩……”小貘安心的说了声，然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解药起效果了。

小貘的尾巴渐渐收了回去，身上的毛发也慢慢不见了，霍小攻把小受的衣物捡起来，轻轻的盖在她如丝缎般光滑的身上。

小受安稳的在他怀里睡着，胸口缓缓起伏，仿佛在做一个很甜美的梦。

他悲凉的微笑，伸手拨开她耳鬓的碎发，一如她每晚睡着后，他做的动作一般，熟练而又温情。

怀里的人有渐渐苏醒的迹象，这药效为何这么快。

霍小攻忽然觉得身体有什么力气被抽走了，伸手摸胸口，有一片覆在上面的鳞片掉了下来。

骨子里传来一阵冷意，这种冷意叫做绝望。

“唔……”小受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缓缓地睁开了眼。

眼眸里的黯淡很快就被掩藏起来，小攻挑起一个玩味的笑，用霍小受最熟悉不过的语调说：“好妹妹，你还知道醒？”